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眼中最后一点属于母亲的柔软被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取代:“记住了!从今往后,你萧玦,就是这长安城里最不成器的皇子!懦弱、荒唐、胸无点墨、只知玩乐!把你的聪慧、你的不甘、你的野心…全都给本宫埋进骨头缝里!埋得死死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她握着簪子的手,带着一种与病弱身体截然不符的狠绝力道,猛地向下一划!
“呃啊——!”剧痛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皮肉,小萧玦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呼,身体剧烈地一弹,又被母妃死死按住。温热的液体顺着胳膊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他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到镜中自己因剧痛而扭曲的脸,苍白得如同鬼魅。
“疼…好疼…”他呜咽着,身体筛糠般抖着。
母妃松开簪子,那染血的凶器“叮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带着血污,抚上儿子痛得冷汗涔涔的额头,又滑到他泪湿的脸颊,最后珍而重之地,将一枚触手温润的玉佩塞进他完好的左手里。玉佩不大,雕工却极精,一条五爪蟠龙在云雾中若隐若现,背面是两个铁画银钩的古篆——潜龙。
“疼…才能活命。”母妃的声音低了下去,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忍下去…我的玦儿…活下去…像潜龙一样…藏于九渊之下…伺机…而动…”
那夜之后,长安城里少了一个早慧沉静的六皇子,多了一个臭名昭著的纨绔萧玦。
* * *
紫宸殿内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又被刻意拔高的醉语和骰子声掩盖,只是那喧嚣底下,绷紧了一根无形的弦。萧玦将袖中的骰子拢好,指尖触到那枚温润的“潜龙”玉佩,心绪瞬间沉静。他重新展开那卷西域美人图,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薄薄的绢纸,落在这座宫殿之外,落在他用无数荒唐亲手编织的巨大罗网之中。
他的“荒唐”,是长安城经久不衰的笑谈,是御史台弹劾奏章里永不缺席的污点。
最“辉煌”的一役,发生在上月万寿节宫宴。丝竹悦耳,歌舞升平,各国使节献礼,一派祥和。就在老皇帝捻须微笑,太子矜持颔首之际,一声凄厉的猫叫撕裂了祥和。御史大夫王璞那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孙子王麟,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蓝眼如琉璃的波斯猫,正得意洋洋地显摆。不知怎地,那猫儿受了惊,猛地窜出,直扑御阶!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人影以饿虎扑食之势从席间冲出,目标却不是护驾,而是那只受惊的猫!正是六皇子萧玦!他嘴里还叼着半块炙羊肉,油乎乎的手精准无比地揪住了猫的后颈皮,另一只手就去夺:“好猫!归本王了!”
王麟岂肯?两人瞬间滚作一团,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扭打起来。萧玦的玉冠歪了,绣着四爪金蟒的亲王常服被扯开,露出中衣;王麟更是鼻青脸肿,精心梳理的发髻成了鸡窝。两人滚过之处,杯盘狼藉,汤汁淋漓,惊得宫娥尖叫,朝臣目瞪口呆。老皇帝气得脸色铁青,太子眼中则闪过一丝轻蔑的冷笑。最终,萧玦“力挫”对手,抱着那只吓懵了的白猫,顶着一脸抓痕和被扯掉两颗扣子的狼狈相,得意洋洋地宣布:“此乃祥瑞!合该献给父皇!” 气得王璞差点当场吐血昏厥。此事之后,“六皇子为猫殴大臣亲孙”的轶事传遍长安,彻底坐实了他“混账透顶、不堪造就”的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