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我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恶心感和尖叫的冲动,手指在背包带子上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是幻觉?是光线造成的错觉?还是……《髹骨录》里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描绘,正以一种活生生的、扭曲的方式呈现在我眼前?

老妇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我的惊骇,或者根本不在意。她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脸上,又像是穿透了我,望向门外浓得化不开的雨雾。她用那砂纸般的声音,平板地、毫无波澜地吐出一句话:

“后生仔,莫乱走。夜里头,寨子不干净。骨夫人……正忙着给贵客制新器哩。”

“骨夫人”!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髹骨录》扉页上那狰狞的墨字、那些以人骨为器的恐怖插图、那“非生非死,永世煎熬”的诅咒……瞬间与眼前这诡异老妇、这死寂的村寨、这满口非人利齿的景象重叠在一起!一股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贵客?新器?”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是自己的。

老妇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笑容。那笑容牵动了她脸上深刻的皱纹,却丝毫没有传递到那双浑浊冰冷的眼睛里。随着这个笑容,她口中那层层叠叠、细密尖锐的黄黑色牙齿,在昏黄的火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老妇人的木楼二楼,所谓的“客房”,不过是在倾斜的茅草屋顶下用粗糙的木板隔出的一个狭小空间。一张铺着发霉草席的竹床,一张三条腿不稳的破木桌,便是全部家当。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陈年灰尘和楼下火塘飘上来的烟火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陈旧骨粉的微腥。唯一的“窗户”是一个没有窗棂的方形墙洞,用一块破旧的油毡布半掩着,冷风和湿气不断从缝隙里钻进来。

我坐在吱呀作响的竹床边,背靠着冰冷潮湿的木板墙,心脏仍在胸腔里狂跳,老妇人那满口异齿和“骨夫人制新器”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在脑海中反复啃噬。窗外,雨势似乎小了些,但浓雾更重了,沉甸甸地压在寨子上空,将本就稀疏的几点灯火吞噬得只剩下模糊昏黄的光晕。死寂,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必须做点什么。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理智,但求生的本能和学者的探究欲在疯狂撕扯。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从背包最里层取出那本用防水袋层层包裹的《髹骨录》。深褐色的书页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诡异。我翻到记载“骨器”感知与探查方法的部分,指尖划过那些扭曲的字符和令人不适的插图。其中一页,描绘着一种名为“骨相”的秘术,声称通过特殊的手印和意念引导,能短暂地“看”到活物体内骨骼的异常状态,尤其是那些被“髹炼”过的骨器雏形。

荒谬!这念头第一时间跳出来。现代解剖学和影像学才是认识骨骼的金标准。然而,老妇人口中那密密麻麻的牙齿,那孩童诡异的脊骨扭动,还有这寨子无处不在的、令人骨髓发冷的死寂……都在疯狂地嘲笑着“科学”的边界。或许,这邪书里记载的,是另一种基于扭曲认知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