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股冰冷的恨意,在胸口沉甸甸地坠着。我没有流泪。雨水已经灌满了眼睛,再也容不下别的。车子在颠簸中远去,将那片浸透了恨和冷的墓园,连同那短暂如刀的一瞥,永远地抛在了身后愈发浓重的水雾里。

时间像一条浑浊的暗河,裹挟着沉渣无声流淌。五年,足以将那个在泥泞墓园里佝偻的孤儿身影冲刷得面目全非,也足够一个沉默的复仇者打磨她的利刃。

季氏集团总部大楼高耸入云,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城市锋利的天际线。我站在大楼顶层厚重的地毯上,隔着巨大的落地窗眺望这个钢铁森林。脚上那双经典款的细高跟鞋踩着一只价格近乎天文数字的鳄鱼皮行李箱,纯手工定制的小羊皮公文包安静地立在脚边,散发出低调而昂贵的气息。一身剪裁完美的靛蓝色高定套裙,衬得皮肤在极好的打光下呈现出冰冷的瓷器质地。

指尖是精心养护出的、健康圆润的弧度,淡蓝色的蔻丹透着冷硬的金属感。那张曾经被雨水和悲苦浸泡得灰败的脸庞,如今线条清晰流畅,每一处都恰如其分,像是艺术家精雕细琢后用来示众的完美作品。

“林总监,季总请您进去。”季泽的特别助理推开门,姿态恭敬。五年光阴将那个雨中的倨傲少年打磨得更锐利,也更沉寂。他此刻靠在巨大的真皮办公椅上,面对着窗外开阔的城景,只留给我一个挺拔却难以捉摸的背影。阳光透过落地窗,为他深色的西装轮廓镀上了一层看似温暖的金边。

空气里只有他指尖雪茄缓慢燃烧的细微声响,以及一种冰冷昂贵的沉水香调,像是凝固的冰川。

我没有走过去。脚边的昂贵行李箱甚至没有挪动一分。我站在原地,微微仰起头,用清晰的、刻意修饰得没有半分颤抖的声音,击碎了这片金粉铸就的沉默:

“季泽,”他的名字吐出来,像冰棱在光滑的瓷盘上刮擦,“季太太今天凌晨,从疗养院的顶楼‘意外失足’。”

那张宽阔的黑色皮椅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阳光滑过椅背,落到他脸上。深刻的眉骨下是一双寒潭般的眼,此刻深不见底,所有光芒似乎都被吸了进去。他指间那支雪茄燃烧的青烟袅袅上升,缠扰着他冰冷凝滞的侧脸轮廓。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冻得结实。昂贵的香氛气味似乎被冻结在半空。

我向前轻轻走了一步。昂贵的鳄鱼皮行李箱轻巧地向前滑移了一点。看着他眸底骤然翻涌又被他瞬间死死按捺住的惊疑和骇然,看着他失去血色的下唇微微绷紧的线条,我甚至听到了他后槽牙紧咬发出的细微“咯”声。

我笑了。像清晨最纯净的露珠在完美的花瓣边缘颤动。然后,我开口,每一个字都吐得又轻又慢,带着一种残酷的天真,直直递向他冰封的眼底:

“家里只剩下你了。”

我微微歪了下头,浓密纤长的睫毛抬起,漾着无害的水光:“你说……现在娶我,好不好?”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把办公室里昂贵的陈设照得一片灿烂。然而这光芒却透不进我们之间那一小方突然坠入冰窟的空间。落地窗外浮动的云影,仿佛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

我清晰地看见,季泽那被精心打理过、如同霜覆的额角,有什么东西无法克制地绷了起来。像冰层之下骤然裂开的第一道细纹。他眼神深处的墨色在翻涌、撞击着那层自制力铸就的坚硬壁垒。他看着我,瞳孔里映着一个优雅冰冷又荒谬的女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