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明净如水的冷光,将婚礼现场的每一分奢华都精准地切割、呈现。无数切割面折射着令人炫目的璀璨。空气里弥漫着新鲜铃兰的幽馥,还有香槟气泡在杯壁上欢快碎裂的细微声响。宾客们低低的谈笑混杂着礼服裙摆的窸窣摩擦,织成一张华美悦耳的网。

我站在巨大的雕花圆拱门下,身上那件被誉为“梦中之纱”的Vera Wang主婚纱通体莹白,层层叠叠的薄纱与蕾丝堆砌如云。巨大繁复的拖尾安静地铺展在柔软的红毯上。梳妆台上那面价值六位数的古董银镜里,映出一张近乎完美的面孔——肌肤胜雪,眉眼精雕细琢,唇上点着娇艳的“婚礼玫瑰”色号。

一个完美的新娘,配着这场季泽用以宣告彻底掌控季家的、极尽奢华的盛典。然而此刻,休息室厚重的实木门外,那些虚假的祝福声浪却显得遥远而隔膜。

我慢慢地、缓缓地转过头。

巨大的新娘化妆间空无一人。角落里,那只曾被我当作武器拖进行李箱的鳄鱼皮登机箱安静地搁着。我拖着沉重的婚纱拖尾,几乎是无声地走到衣帽间的深处。

手指从挂满华服的衣架后面探入,在壁板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细小缝隙处拨弄了一下。轻微的一声“咔嗒”,里面露出一个狭小的暗格。我的指尖伸进去,冰冷地触碰。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硬壳笔记本。普通得不会引起任何注意——牛皮纸封面没有任何标识,四角圆钝,尺寸小巧。封皮触摸上去有种年深日久积累下来的微涩质感,如同反复摩挲过无数次。

捧着它走出来,婚纱的蕾丝袖与硬皮封面无声摩擦。我坐在丝绒软凳上,没有立刻翻开。

心脏在胸腔里稳定地跳动,一下,又一下。规律得如同精心设计的机器。可指尖却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一丝外间的喧闹与光影漏了进来。来人带着一身清冽又熟悉的雪茄混合着木质调男香的气息,是季泽。

他同样穿着极致昂贵的礼服,身形挺拔,肩线锐利。只是头发比平日里略显随意,领结也稍稍松垮了一分。那张英俊面容上的表情似乎被灯光柔和了一些,惯有的冷硬线条罕见地透出几分即将为人夫的暖意,但那点暖意在扫到我手中的笔记本时,骤然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掐断了。

他似乎才应付完外面喧闹的宾客,声音带着一丝放松的微哑,唇边甚至还残留着公式化弧度:“在忙什么?”

下一秒,当他看清我膝盖上的笔记本,以及我放在封皮上那微凉的手指时,眼中那点仅存的松懈像是被疾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散无踪。整个房间的光线似乎都暗了一瞬。他大步走进来,目光紧紧锁在那平凡无奇的本子上,带着探究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如同一只受过伤的猛兽嗅到了旧敌的气息。

他离我很近。冰冷的审视落到我脸上,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没有半分方才宴席上的暖意,只剩下熟悉的、穿透人心的锐利:“这是什么?”

声音平稳,甚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带着不容回避的强硬。

我没有避开他的逼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嘴角甚至还维持着那抹薄如蝉翼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