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晒下的光影里,江晚晴抱着厚重的《宏观经济学原理》走得摇摇晃晃。拐角处,她毫无预兆地撞进一个带着干净皂角清香的怀抱,书本哗啦啦散落一地。
“当心。”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拨过心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利落地帮她捡拾散落的书本。江晚晴抬头,撞进一双盛满温和笑意的桃花眼。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洗得发白的棉质衬衫袖口有一道不起眼的磨损,却奇异地没折损半分他清朗挺拔的气质。
“谢..谢谢。”江晚晴脸颊微热,慌忙接过书本,指尖无意擦过他微凉的指尖,心口莫名一悸。他胸前别着金融系的院徽-陈默。这个名字,连同那双含笑的眼睛,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
“金融系的陈默。”几天后,校内咖啡馆,林薇搅拌着卡布奇诺的奶泡,压低声音,“听说他爸是西江市机械厂原技术科科长,前年因为设备采购受贿栽了,开除公职,家里积蓄赔光,房子都卖了抵债。他妈没工作,还有个读高二的妹妹陈媛他现在靠最高奖学金和四份兼职撑着学业呢。”林薇看着江晚晴瞬间柔软下来的眼神,叹了口气,“晚晴,这种男生,像悬崖缝里长出来的藤蔓,抓住一点光就死命往上爬。你离远点,当心被缠上。”
江晚晴没听进去。她总在图书馆那个靠窗的角落看见陈默。夕阳的金辉为他专注的侧脸镀上金边,手边是掉了漆的军绿色保温杯和一本写满刚劲字迹的旧笔记本。他像一株从贫瘠岩石里挣扎而出的松树,那份沉默的韧劲让她心折。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困住了下课的人潮。江晚晴看见陈默独自站在教学楼门廊下,望着如注的雨幕微微蹙眉。鬼使神差地,她撑开那把印着铃兰花的精致折叠伞,走到他身边:“同学,雨太大了,一起走? 我司机就在前面。”
伞下的空间骤然狭小。陈默身体明显绷紧了一瞬,他刻意保持着距离,半边肩膀暴露在斜飞的雨丝中,很快洇湿一片,却始终不肯靠近半分。一路沉默,只有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送他到公交站台,他郑重道谢,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谢谢。”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进站棚,背影在灰蒙蒙的雨幕中挺拔又孤绝。江晚晴坐进温暖干燥、弥漫着皮革香气的宾利后座,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递还书本时微凉的触感,心口某个地方无声地塌陷了一块。
“他拒绝了?”林薇得知江晚晴想资助陈默生活费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江晚晴却摩挲着那张写着“今借江晚晴同学人民币伍仟元整,定于毕业一年内归还。借款人:陈默”的纸条,嘴角弯起,“他说算借的,毕业一定还。”纸条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陈默的“好”润物无声。他记得她生理期的不适,总能适时递上一杯温热的红糖姜茶;她随口提过一句绝版的经济学著作,隔天那本包着素雅牛皮纸的书就悄然出现在她课桌抽屉里,他听到她咳嗽,第二天她的保温杯里就泡好了润喉的胖大海罗汉果。江晚晴的心像泡在温水里,又暖又涨。
直到那个周末回家,江宏远将一页薄薄的报告推过宽大的红木书桌。
“陈默,西江市机械厂原技术科科长陈建国之子。陈建国,去年因设备采购受贿被开除公职并追究法律责任,家中积蓄及房产均用于退赔赃款和罚款,现租房居住。母亲周桂芳,无业。妹妹陈媛,西江一中高二在读。陈默本人学业优秀,但经济状况窘迫,需同时承担四份兼职及部分家庭债务偿还。”江宏远的声音沉冷,锐利的目光穿透女儿瞬间苍白的脸,“晚晴,他接近你,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你最柔软的地方。他看准的,是江家这棵能让他全家翻身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