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冷,坚硬,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像冰冷的手指,一下下戳着我的太阳穴。意识像沉在深海的破船,一点点艰难地浮向水面。后脑勺传来阵阵钝痛,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那一片麻木的痛楚。我费力地睁开眼皮,沉重的眼睑下,视野先是模糊一片,接着,通风管道网格状的阴影轮廓才慢慢清晰起来。

我在通风管道里。记忆的碎片猛地刺入脑海——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实验室一贯的秩序,红光疯狂旋转,将冰冷的金属墙壁涂抹成一片猩红的地狱。惊恐的尖叫,那声音尖锐得能刺穿耳膜,还有……那非人的、令人血液凝固的低吼,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混乱中,我好像被谁狠狠推了一把,额头撞在某个冰冷的金属柜角上,剧痛和黑暗瞬间吞噬了我。

我竟然没死?这个念头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弱庆幸,但立刻被更巨大的恐惧淹没。外面……怎么样了?

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响。我屏住呼吸,像一尊石雕般贴在冰冷的管道内壁上,侧耳倾听。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没有警报,没有惨叫,没有奔跑的脚步声,也没有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只有通风系统低沉单调的嗡鸣,如同这座巨大钢铁棺椁最后的叹息,在空荡荡的管道里回荡。

这反常的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恐怖。它像一层粘稠的油脂,包裹住我的感官,带来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恐惧攥紧了我的喉咙,冰凉的手指顺着脊椎一路向下爬。

不能待在这里。我必须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僵硬的恐惧。我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指和脚踝,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我咬紧牙关,强忍着后脑的钝痛,用极其缓慢的动作,一点一点,朝着最近的检修口挪去。

金属管道的内壁冰冷刺骨,每一次轻微的摩擦都像是在寂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我爬到检修口下方,锈迹斑斑的方形盖板就在头顶。我伸出手指,颤抖着摸索盖板边缘的卡扣。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一股寒意直透骨髓。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顶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内脏破裂特有的甜腥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我的脸上,瞬间灌满了狭窄的通风管道。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吐出来。强忍着剧烈的恶心,我透过那道狭窄的缝隙,向外窥视。

走廊的景象,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地狱。眼前就是地狱。

原本洁净、闪着无机质冷光的合金走廊地面,此刻被一层厚厚的、半凝固的暗红色覆盖。那粘稠的血浆像打翻的油漆桶,肆意流淌、泼溅,在冰冷的灯光下泛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光泽。墙壁上更是触目惊心,一道道喷射状的血痕,一个个绝望挣扎留下的血手印,重重叠叠,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断肢。破碎的、带着撕裂皮肉和骨茬的手臂、小腿,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散落在血泊中。一只穿着白色实验鞋的脚,孤零零地躺在不远处,断面惨白。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一个角落。那里蜷缩着一具穿着研究员白大褂的尸体。他的头颅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边,脖颈几乎被彻底撕裂开,露出白森森的颈椎骨茬和纠结的暗红色肌肉组织。他胸前的白大褂被整个撕开,腹腔被暴力掏开,里面的脏器……不见了。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被野蛮掏空的巨大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