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药碗,趁她转身的瞬间,把早就备好的巴豆粉撒了进去。粉末细得像她掉在我床板上的头屑 —— 今早我特意数过,她有头虱。春桃看着我把药喝下去,才扭着腰走了,她的青布衫在阳光下晃,衣角那根发丝闪着银光。
后半夜,柴房的门被撞开。春桃捂着肚子滚进来,脸色惨白,指着我喊不出话。我吹灭油灯,在黑暗里摸索着,摸到她的衫子后背,用那根发丝飞快地绣了只眼睛,眼珠是用她掉的头屑粘的。
天亮时,春桃被抬走了。她在后院抽搐,指着自己后背哭喊:“有鬼!那眼睛在动!” 柳氏来看时,春桃正扒着墙皮,指甲缝里全是血。张妈妈端来碗符水硬灌下去,春桃的眼睛突然直了,死死盯着柳氏的金簪:“那珠子里…… 有眼睛!”
柳氏的脸瞬间黑了,让人把春桃拖去道观,临走时剜了我一眼。洗衣房的李婆子趁打水时,塞给我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仵作在慈云庵,说周妈妈喉骨有裂痕。” 我往她手里塞了块碎银,她的手背上的烫伤还泛着红,“老姐姐说,当年先夫人的尸身,也是他验的。”
李婆子刚走,赵珩就来了。他堵在柴房门口,把玩着那块月牙玉佩,玉佩上的 “珩” 字被摩挲得发亮。“听说春桃中邪了?” 他笑盈盈地,露出两颗虎牙,“是不是你搞的鬼?跟你娘一样,就会这些阴私伎俩。”
我往门后缩,故意把袖口的丝线露出来。那是从他香囊上扯的,上面绣着半朵并蒂莲 —— 母亲的嫁妆里,有块绣着另一半的帕子。赵珩的目光落在丝线上,突然掐住我的下巴,指甲掐进我的肉里:“你的绣技,跟你娘一样好。可惜啊,她绣的鸳鸯,最后成了野鸭子。”
他的指甲掐得更深,疼得我眼泪直掉,却死死盯着他腰间的玉佩。另一半,在柳氏的紫檀盒里,我昨夜看得清楚。他松开手时,丢下块碎银:“去给我绣个荷包,要鸳鸯的,下个月侯爷回来,我要戴着。”
我捡起碎银,看着他的背影。荷包?我要绣的是你的催命符。当天夜里,我用春桃掉的头发,在块白绢上绣了只滴血的眼睛,然后把绢帕塞进了柳氏的梳妆台。镜子里,我的脸在烛光下,笑得像个鬼。
赵珩的荷包还没绣完,他的月牙玉佩又掉了。就在回廊的青石板上,闪着光,旁边还压着片海棠花瓣。我蹲下去捡,他的脚突然踩在我的手背上,慢慢碾。抬头时,看见他身后的海棠树后,站着个穿素衣的女子,颈间挂着的银锁,跟假山里那婆子的一模一样,锁身刻着 “慈云庵” 三个字。
“拿出来。” 赵珩的声音压得很低,膝盖顶着我的胸口,“你藏的那本《玉簪记》,我知道你偷了我书房的。”
我的手在袖管里绞紧,那戏本的最后几页,是我用米汤画的慈云庵地图,李婆子说仵作就藏在大雄宝殿的佛像后。他的脚又用力了些,骨头咯吱响,像周妈妈死前的咳嗽声。素衣女子突然转身走了,裙摆扫过落叶,窸窣窣的,像极了母亲生前绣帕子的声音。
赵珩收回脚,往我手里塞了块碎银:“明晚送到我书房,顺便把你娘的绣谱带来 —— 我知道你藏着。”
我摸着发烫的手背,看着他追那女子的背影。碎银在掌心凉得像冰,跟母亲梳妆盒里的银药碾子一个温度。回到柴房,阿竹正等着,她手里拿着件素衣,是那女子落在海棠树下的,衣角绣着朵极淡的兰花,针脚跟母亲绣谱里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