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停下脚步。

他眼睛里泛着光。

「1944年,奥斯维辛集中营。」

我盯着他:「你是……那个藏在车厢里的小男孩。」

他猛地点头。

「你给我吃了一块发霉的干面包。」

我点了点头。

「那是我从尸体裤子里摸出来的。」

他笑了。

眼眶泛红。

「我以为你早死了。」

「很多人都这么以为。」

他摇头:「你根本没变。」

「你也没变。」

他递来一张照片。

泛黄的纸上,他和一群孩子坐在铁丝网边。

我坐在最后排,脸被烟灰抹黑。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藏在火车下面三天三夜。」

「然后呢?」

「然后我杀了一个纳粹军官,换了他的制服走出来。」

他沉默。

我拍拍他肩膀。

「你活得很好,这就够了。」

我们道别。

他走路已经一瘸一拐。

但我记得他小时候,跑得像兔子一样快。

我继续往前走。

街角的钟声响起。

我记得这个声音。

1945年春天,钟声响时,苏联红军正攻入城区。

我在一栋被炸毁的教堂二层,用断木板做担架救人。

身边一个小女孩躺在我怀里。

「叔叔,我会死吗?」

「不会。」

「真的不会吗?」

「只要你别闭眼,就不会。」

她没闭眼,一直看着我,眼睛像春天的湖。

多年后我在纽约第五大道见过她。

她穿着一身香奈儿套装,和丈夫走在阳光下。

她没认出我。

我也没打招呼。

我不需要每段缘分都有句号。

1949年我到了中国香港。

我在印刷厂打字排版。

老板骂我慢,我就故意把《人民日报》打错一个字。

他气得满脸通红。

我赔了三天工资。

晚上,我住在铜锣湾的屋顶铁皮房。

夏天热得像地狱,冬天冷得像北极。

我把从前用的草药方子写下来。

贴在墙上换来几包方便面。

「你以前干什么的?」

「刽子手。」

问话的人不敢再追问。

1966年,我到日本,化名「藤原久道」。

在一个京都寺庙扫地三年。

老方丈问我:「你真的放得下?」

我答:「我没放下,我只是背得动。」

他给了我一串念珠,说是「观自在」。

我至今还戴着它,藏在手腕的黑表带下。

1971年,我去了美国西部。

在内华达修铁路。

工头是个红头发的爱尔兰人。

「你这个瘦猴,搬不动钢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