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弦,”有一次,他看着她练习一首简单的《良宵引》,指法仍显生涩,却已能连贯弹出调子,眼中带着赞许的笑意,“你的心很静,学得很快。”
清弦的脸颊微红,停下拨弦的手指,有些不好意思:“是先生教得好。”
“叫我微尘就好。”他温和地纠正,“琴道无贵贱,达者为先。《师说》还记得吗?何况……”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沈府高耸的院墙轮廓,声音很轻,“在这墙内墙外,你我皆是微尘。”
清弦的心微微一颤。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堵隔绝了她十六年光阴的高墙,在暮色中投下浓重的阴影。她又低头看着自己指尖的薄茧,再看看他洗得发白的布衣。一种奇异的共鸣在心底滋生。
是的,在这庞大的家族礼法面前,她的意愿,他的存在,都如同微尘般微不足道。然而,指尖下的琴弦,却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对抗这虚无重量的力量。
“微尘……”她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赋予它某种隐秘的力量,然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倔强的光芒,“可微尘,也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对吗?通过这琴弦。”
谢微尘微微一怔,随即,一抹极为明亮、带着深深赞许的笑意在他清俊的脸上漾开。他用力地点点头,目光灼灼:“说得极是!心音不绝,便是自由。”
那“自由”二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湖中激起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她低头,指尖无意识地拨过琴弦,发出一声清越的颤音。
然而,深宅大院,从来没有什么秘密。清弦指尖日益明显的薄茧,身上偶尔沾染的、与沈府花园截然不同的草木气息,还有她眼中越来越藏不住的、迥异于往日的明亮神采,都像细小的裂纹,悄然暴露在有心人锐利的目光之下。
04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清弦借口午睡,再次溜到了野园。她正专注地练习着微尘新教的一段《阳关三叠》,指法渐熟,琴音虽仍稚嫩,却已能听出几分送别时的依依情韵。谢微尘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偶尔低声指点一两句。
就在最后一个音将落之际,荒园入口那片半人高的荒草丛,猛地被粗暴地分开!
“好个不知廉耻的贱婢!”
一声尖利刺耳的怒喝,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沈夫人带着管家和几个粗壮的仆妇,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脸上一种被深深冒犯的愤怒。
她锐利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瞬间钉在清弦煞白的脸上,又狠狠剜向旁边骤然起身、下意识挡在清弦身前的谢微尘。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琴音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蝉鸣依旧疯狂地嘶叫着,更添几分令人窒息的压抑。
“母亲……”清弦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几乎发不出声音。她下意识地想将生了薄茧的手指藏到身后。
“闭嘴!”沈夫人厉声打断,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抖,她指着谢微尘,指尖都在颤抖,“好一个下贱乐工!竟敢勾引我沈家嫡女!坏我女儿清誉!给我拿下!往死里打!”
管家和那几个仆妇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谢微尘反应极快,猛地将清弦往老梅树后一推,自己则挺身上前。他试图解释:“夫人息怒!在下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