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利用这不起眼的职务，如同最耐心的蜘蛛，开始编织一张无形的网。他仔细核查着每一笔看似微不足道的田租流水，暗中对比着庄头们私下递上来的“孝敬”账簿。他留意着王府采买清单上那些价格虚高、来源蹊跷的物资，默记着王府与各路官员、将领之间隐秘的礼品往来记录。他刻意接近那些被边缘化、郁郁不得志的低级管事和账房，用谦卑的姿态和偶尔“不经意”流露出的对王爷的敬畏，换取一些零碎的、关于王府内部派系、赵弘亲信动向、甚至某些隐秘库房位置的闲言碎语。
每一次信息的获取，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如同在刀尖上舔血。他必须时刻警惕着无处不在的王府耳目，王福那双精明的眼睛，以及……那个如同幽灵般悬浮在他脑海里的楚瑶。
楚瑶的存在，成了林风心头一根时刻存在的刺。她依旧住在栖风苑的主屋，那个虚幻的影像，如同一个永不疲倦的监视器。林风极力避免与她接触，但王府规矩森严，某些场合他无法缺席。比如，赵弘心血来潮时，会传召林风到流云苑，让他站在角落，如同一个背景板，看着王爷对着楚瑶的影像“品茗论诗”，或是欣赏她按照指令展现的、毫无灵魂的歌舞。
在这些场合，林风总是低眉顺眼，将自己缩到最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赵弘投来的、带着审视和玩味的目光，也能感受到王福嘴角那若有若无的讥诮。而楚瑶，这个全息影像，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悬浮着，完美地扮演着“宠妃”的角色。然而，林风敏锐地发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异常。
一次，赵弘正对着楚瑶吟诵一首新得的边塞诗，豪情万丈。楚瑶依照程序设定，适时地展现出崇拜和感动的神情，甚至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由光线模拟出的泪珠。但当赵弘转身去取酒时，林风清晰地捕捉到，楚瑶脸上那生动的表情瞬间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即又极其快速地、用一种近乎僵硬的模是切换回标准的微笑。那种转换的突兀感，绝非程序流畅运行所能解释，更像是一种……短暂的失控。
另一次，是在赵弘召集几位心腹将领密议之后。林风作为“赘婿”，被允许在偏厅等候。楚瑶的影像静静地悬浮在主厅一侧。密议结束，将领们鱼贯而出，脸上带着肃杀和兴奋。赵弘最后走出来，神色威严。就在他踏入偏厅的瞬间，林风眼角的余光瞥见，悬浮的楚瑶影像，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极其快速的数据流光芒一闪而过，快得如同幻觉。同时，她周身那层微弱的光晕，极其短暂地出现了一丝不稳定的涟漪，如同平静水面投入了一颗微尘。
这些细微的异样转瞬即逝，除了林风这个时刻绷紧神经、如同惊弓之鸟的观察者，恐怕无人留意。它们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风心中激起一圈圈疑虑的涟漪。这个被赵弘视为玩物和炫耀资本的全息妃子，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完全受控？那些瞬间的凝滞、突兀的切换、眼底闪过的数据流光……是程序的偶然错乱？还是某种更深层、更危险的征兆？
疑虑如同藤蔓，在心底悄然滋生，缠绕着林风原本只有复仇烈焰的心。他依旧不动声色地扮演着那个卑微、透明、只懂埋头算账的赘婿，在王府庞大的阴影下，小心翼翼地收集着每一片可能致命的拼图碎片。他记录下赵弘某个亲信将领频繁出入城南一处不起眼的货栈；他注意到王府采买的精铁和硝石数量，在最近几个月呈现不正常的激增，远超王府护卫所需；他听到醉酒的库房管事含糊地抱怨过“地库西三区那些新到的大家伙，震得老子耳朵都快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