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朝暴君撕碎了《霓裳》古谱,乐工的血染红宫墙。

十年后,我在枫林捡到一片写着乐谱的红叶。

循着琴音,遇见墙内红衣少女指尖流淌着失传的旋律。

她将乐谱刻在红叶上抛过高墙:“替我守住这曲子。”

暴君的新妃离奇暴毙,她却被架上后位。

大婚那夜,她隔着宫门轻语:“琴师,再奏一次《霓裳》可好?”

我弹到弦断指裂,墙内传来琵琶碎裂的声响。

新帝登基那日,我在她棺中看见满满一箱红叶。

每片背面都刻着同一行小字:

“祈一世情深,来生莫似今。”

庆和十二年的深秋,连风里都裹着铁锈味。前朝暴君萧彻,这个以酷烈为乐的帝王,在昭阳殿前,亲手撕了那卷传世数百年的《霓裳羽衣》古谱。泛黄的、承载着无数音律精魂的纸页,像被狂风吹折的蝶翼,纷纷扬扬,零落在他脚边猩红厚重的织金地毯上。

阶下跪着的是太乐署的乐正,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干枯的手徒劳地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抓挠,试图拢起那些承载了他一生心血与信仰的碎片。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浑浊的老泪蜿蜒爬过脸上深刻的沟壑。

“靡靡之音!乱人心智!”萧彻的声音如同钝刀刮过骨头,在空旷的殿宇间激起令人齿冷的回声。他穿着玄色滚暗红龙纹的常服,身形高大,却透着一股被酒色和暴戾蛀空了的阴鸷。靴底狠狠碾过几张残谱,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前朝亡国之音,也配污朕的耳目?统统烧了!”

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扑上,粗暴地拖起老乐正。老人单薄的身体像一片真正的枯叶,被轻易提起。他那双曾抚弄过无数精妙琴弦、洞悉所有音律秘密的手,指甲在光滑的金砖上徒劳地刮擦,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嘎”声,留下几道浅白却惊心动魄的划痕,随即被侍卫的靴底无情抹去。他最后的、破碎的目光,死死黏着地上那些被践踏的纸屑。

他被拖向殿外高高的汉白玉阶。挣扎是徒劳的,反抗更是妄想。侍卫的手松开了,并非仁慈,而是为了完成皇帝更残酷的旨意——将他从丹陛的最高处,如同丢弃一件秽物般,狠狠地掼下去。

沉闷的撞击声并不响亮,却像重锤砸在每一个噤若寒蝉的宫人心上。老乐正的身体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瘫在阶下冰冷的石地。深红的、粘稠的血,从他身下缓缓洇开,像一朵诡异而狰狞的花,迅速浸染了周遭散落的、同样染血的残破乐谱,然后蜿蜒爬过石缝,无声无息地渗向那沉默矗立的朱红宫墙。那红,鲜艳得刺目,比秋日最烈的枫叶还要浓稠,带着生命最后的热度,在冰冷的宫墙上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暗痕。

十年光阴,足以让王朝更迭的血腥沉淀,让宫墙上的血迹在风雨侵蚀下褪成一种难以辨认的暗褐色污迹,如同旧日疮疤。新帝萧煜登基,年号“承平”。他继承了叔父萧彻的江山,也继承了那座吞噬了无数精魂的森严宫阙。太乐署需要新鲜的血液,我,沈清秋,一个除了耳朵和手指还算灵敏外别无长物的前朝罪臣之后,因着这点家传的微末琴艺,被征召入宫,成了最末等的乐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