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灌注了全部的生命力，带着焚身以火的炽热，狠狠扫过琴弦！《霓裳》的旋律，不再是墙边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拼接，而是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流，裹挟着十年宫墙下的血泪，裹挟着一个女子被命运碾碎的悲鸣，裹挟着一个琴师孤注一掷的回应，轰然炸响在这森严的帝后寝宫门前！
旋律不再是失落的华章，而是焚身的烈焰！每一个音符都像淬了血的刀锋，在寒风中疯狂地劈砍、嘶鸣！轮指不再是低语，是控诉的疾风骤雨！扫弦不再是和鸣，是绝望的惊涛拍岸！我的手指在坚硬的弦索上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刮擦、按压、跳跃，皮肉瞬间被割破，温热的血珠飞溅在冰冷的琵琶面板和琴弦上，留下点点刺目的猩红。那血仿佛成了燃料，让琴音更加凄厉、灼热，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惨烈！
侍卫的怒喝声被淹没在琴音的洪流里。我看到他们狰狞的面孔在眼前晃动，雪亮的刀锋出鞘，带着死亡的寒光向我劈来！身体的本能让我想躲避，想蜷缩，但我的手指却像焊在了琴弦上，更加疯狂地拨动！痛？早已麻木！死？就在眼前！但琴音不能停！这是答应她的！这是为她而奏的绝响！
“砰！”
一声沉闷的重击狠狠砸在我的后颈。眼前骤然一黑，剧痛和眩晕排山倒海般袭来。世界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怀中的琵琶脱手飞出，砸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裂响——琴颈，断了。
就在我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耳朵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清晰得如同冰锥刺入骨髓的声响——来自那扇半开的、沉重的昭宸殿宫门之内。
“啪嚓！”
那是……玉石碎裂的声音？还是……名贵的、镶嵌着螺钿和宝石的凤首箜篌，被狠狠摔在地上、粉身碎骨的声响？
黑暗彻底吞噬了我。
……
不知在冰冷黑暗的牢狱中昏沉了多久，尖锐的疼痛和铁锈般的血腥味将我唤醒。后颈的钝痛依旧，琵琶刮破的指尖更是火烧火燎。牢房里只有高处一个小窗透进惨淡的天光，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
“嘿，醒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点幸灾乐祸，“你小子命真大，敢在昭宸殿前弹那曲子，没当场砍了脑袋，祖坟冒青烟了！”
是隔壁牢房的老囚犯，一个因贪墨入狱的前吏员。他扒着粗木栅栏，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幽光：“知道为啥吗？新皇后开恩了！”
我的心猛地一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起来。
“开恩？”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可不是嘛！”老吏员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其中的兴奋，“听说啊，你刚被拖走，昭宸殿里就传出话来，说皇后娘娘慈悲，念你……呃，念你大概是得了‘离魂之症’，神志不清下才奏了‘前朝哀音’，冲撞了喜气。娘娘求了情，陛下才开恩，免了死罪！啧啧，流放三千里，北境苦寒之地！嘿，总比掉脑袋强！”
流放……北境……我茫然地看着肮脏的墙壁。是她的声音吗？那句“离魂之症”……是她为我开脱的说辞？那一声箜篌碎裂的巨响之后，她竟还……保下了我的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眼眶。她自身都难保啊！那昭宸殿对她而言，何尝不是另一座更华丽的囚笼？她如何在那喜怒无常的新帝面前为我求得一线生机？这“恩典”，又沾着她多少看不见的血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