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笔落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放下笔,抬起头,迎上陆凛深邃难辨的目光,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带着签下卖身契后的空洞认命:“陆先生,签好了。”
契约,以这样一个带着裂痕的方式,正式生效。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却再也照不进苏晚晚此刻沉入冰海的心底。那纸上的破洞,无声地预言着这段关系的本质——从一开始,就是残缺的,带着强行贯穿的伤。
金丝鸟笼的门,无声地合拢了。
苏晚晚的生活被迅速抽空、重塑,填塞进另一个人精心设定的模板里。她搬离了那个充满烟火气和消毒水味的狭小出租屋,住进了陆凛名下市中心一套顶级公寓。三百六十度的落地窗,将繁华尽收眼底,也让她无所遁形。
陆凛派来的人效率高得惊人。一位姓林、表情永远像尺子量过般精准的女管家,负责她的日常起居和“改造”。
“苏小姐,请换这件。”林管家面无表情地捧着一件真丝质地的白色连衣裙,款式简约到近乎寡淡,却透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矜贵。“陆先生不喜欢艳色。”
苏晚晚看着镜子里那个被白色包裹的自己,熟悉又陌生。她原本偏爱的明快色彩被尽数剥夺,连同她那些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印着卡通图案的T恤,一起被打包丢弃。白色,成了她的囚服。
更大的挑战在客厅那架崭新的施坦威三角钢琴前。她从未学过钢琴,连五线谱都认不全。而陆凛的要求是,她要能流畅地弹奏肖邦的《夜曲》。
“白小姐…最擅长这首。”林管家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及那个禁忌的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眼神却锐利地观察着苏晚晚的反应。
苏晚晚的心猛地一缩,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她坐到冰凉的琴凳上,指尖僵硬地按上黑白琴键。昂贵的钢琴发出沉闷的、不成调的噪音。日复一日,枯燥到令人发疯的练习开始了。指尖磨出水泡,水泡破了又结痂,琴键上偶尔会留下淡淡的红痕。林管家就站在不远处,像一个无情的监工,纠正她每一个指法错误、每一处节奏偏差。她弹奏的不是音乐,是模仿另一个灵魂的拙劣表演。
陆凛会来,时间不定。有时是深夜带着一身酒气,有时是疲惫的午后。他从不提前通知,像视察自己的一件物品。
他坐在她身后的沙发里,沉默地听着。当她的手指因为疲惫或紧张而按错一个音符时,空气会瞬间降至冰点。他不说话,只是那骤然冷厉的目光,透过落地窗的反射,精准地钉在她的脊背上,让她如芒在背,指尖的疼痛都变得麻木。她只能一遍遍重复,直到那首冰冷的《夜曲》流畅得像个设定好的程序。
物质上的给予,陆凛确实慷慨得无可挑剔。顶级的高定成衣、璀璨夺目的珠宝、限量版的包包…源源不断地送到公寓。林管家会一丝不苟地记录在册。苏晚晚看着梳妆台上那些价值连城的瓶瓶罐罐和衣帽间里挂满的华服,只觉得像在看一场荒诞的展览。这些东西不属于她,它们属于那个需要被扮演的影子。
甜吗?每月五十万准时到账,妹妹的药从未断过,甚至换到了更好的病房,有专门的护工照料。她应该感恩戴德,应该感到被“独宠”。可每一次陆凛的到来,每一次被迫穿上白裙,每一次弹奏那首不属于她的《夜曲》,都像一把钝刀子,在她心口缓慢地切割。那五十万,是用她的名字、她的喜好、她整个人生作为代价换来的。甜的表象下,包裹着尖锐的玻璃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