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兜头浇下。我没有理会他伸过来的伞,径直走入雨中。湿透的囚服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石阶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水印。身后,他撑着伞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雨幕中凝固成一尊沉默而压抑的雕像。
推开沉重的橡木大门,一股混合着昂贵香薰、消毒水和一种空旷久无人居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玄关空旷得能听见脚步的回声。曾经精心挑选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毫无暖意的冷光,照亮脚下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昂贵大理石地面。一切都纤尘不染,奢华依旧,却透着一股博物馆般的死寂和森冷,所有的“家”的气息都被彻底抹去,只剩下一个昂贵而冰冷的空壳。
顾承泽收了伞,跟在我身后进来,带进一股湿冷的寒气。他随手将伞丢进旁边的黄铜伞架,动作有些粗暴。
“你的东西,”他脱下沾了雨水的外套,随手搭在玄关的衣帽架上,没有看我,径直走向客厅,“大部分还在原来的位置。卧室……也收拾好了。”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我,望着窗外被雨幕笼罩的花园,宽阔的肩膀透出一种紧绷的僵硬。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又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我环视着这个空旷冰冷的“家”。视线最终落在客厅一侧那面巨大的书架上。那里曾经摆满了我和他共同收集的法律典籍、艺术品图册和一些旅行纪念品。如今,大部分属于我的东西果然不见了,只留下一些无关紧要的装饰物。书架最上层,一个倒扣着的银色相框格外突兀。那是我怀孕初期,他兴奋地拉着我去拍的第一张超声波照片,被他精心装裱起来,放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说那是“我们家的新成员”。
如今,它被扣在那里,像一块被刻意遗忘的、羞于见人的伤疤。
我收回目光,没有走向卧室,也没有理会他话语中那点微妙的“安排”。湿冷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寒意不断渗透。我径直走向一楼的客用洗手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三年的牢狱生活,磨掉了曾经属于苏晚律师的明艳和张扬,只留下深刻的轮廓和一双过于冷静、仿佛结了冰湖的眼睛。颧骨突出,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和脸颊,更添几分脆弱和狼狈。只有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冷硬。
我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指。手腕上,被他攥出的红痕在苍白的皮肤上异常刺眼。我盯着那几道痕迹,眼神一点点沉下去,变得幽深不见底。冰冷的水流带走一些皮肤表面的寒意,却无法冷却心底那团燃烧了三年、越烧越旺的复仇之火。
门外,隐约传来顾承泽在客厅里焦躁踱步的脚步声,沉重而压抑,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蓝海”项目,那个刚刚在电话里被他提及的、至关重要的并购案……我对着镜子,缓慢地、极其缓慢地,弯起了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镜中那双冰冷的眼睛深处,终于掠过一丝属于猎手的、淬着剧毒的光。
复仇的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