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擂动,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在旁边侍者的托盘上,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温热的杯壁。她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最终稳稳地放入了傅承砚早已摊开的、骨节分明的手掌中。他的掌心干燥而温热,瞬间包裹了她的微凉。
“我的荣幸,傅先生。”她的声音清泠,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傅承砚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随即牵着她,在重新响起的悠扬探戈旋律中,旋入了那片流光溢彩的舞池中心。他的手有力地托着她的腰背,带着不容抗拒的引导。她的舞步略显生疏,却努力跟上他的节奏。水晶灯的光流淌过她素净的银灰旗袍,也流淌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躲在那里看我很久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慵懒的揶揄。
沈清洛身体微僵,耳根瞬间染上薄红,却强自镇定地直视前方,避开他迫人的视线:“傅先生误会了,我只是在等世襄哥。”
“裴世襄?”傅承砚低笑一声,那笑声震动胸腔,也传递到她紧贴着他的手臂上,“他护不住你,沈清洛。”
他的话语像带着倒钩,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竭力维持的平静。沈清洛猛地抬眼,撞进他深潭般的眼眸里,那里清晰地映着她自己惊愕的倒影,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浓重得化不开的复杂情绪。舞步乱了半拍,她几乎踩到他的脚。
“傅先生这话,我听不懂。”她别开脸,声音冷了下去。
傅承砚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几乎将她禁锢在怀里,迫使她紧贴着他。他俯首,唇几乎要贴上她的鬓角,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你父亲摔了傅家提亲的茶杯时,可曾想过‘商贾之子’这四个字,有一天会变成你们沈家唯一的浮木?”
这句话,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穿了沈清洛精心构筑的心防。她脑中轰然作响,眼前掠过父亲沈柏年那张清癯严肃、因暴怒而涨红的脸,茶杯碎裂的声音刺耳地回荡在记忆深处——“商贾之子,也配娶我沈家女?!”
舞池的灯光在她眼中瞬间碎裂成冰冷的光斑。她脚下彻底乱了方寸,纤细的高跟鞋跟狠狠踩在傅承砚锃亮的皮鞋尖上。
“嘶——”傅承砚闷哼一声,眉头蹙起。
沈清洛猛地抽回手,像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她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傅承砚鞋面上那个清晰的灰痕,仿佛那是她家族轰然倒塌的耻辱印记。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舞厅里所有的喧嚣都变成了尖锐的嗡鸣,所有的目光都化作冰冷的针芒,刺得她体无完肤。
“对……对不起……” 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她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一步,撞上身后端着托盘的侍者,杯盘轻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不敢再看傅承砚那双深不见底、此刻想必盛满寒霜的眼睛,也无暇顾及一旁裴世襄焦急伸出的手,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华丽牢笼。她猛地转身,银灰色的身影仓惶地拨开人群,像一尾受惊的银鱼,瞬间消失在通往露台的厚重丝绒帷幔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