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裴兄,”傅承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背景的乐声,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强势,“清洛有些累了,我送她回去。沈家的事,烦请转告伯父,傅某明日定当登门,与伯父……详谈。” “详谈”二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清洛瞬间更加惨白的脸。

裴世襄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他看看傅承砚,又看看沈清洛失魂落魄的样子,最终,那只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目光复杂地落在沈清洛身上,带着深深的无力与痛惜。

“好……傅少,清洛就……拜托了。”

傅承砚不再看他,揽着沈清洛,像携着一件珍贵的战利品,在众人瞩目下,大步流星地穿过舞池,走出了华懋饭店金碧辉煌的大门。冷风卷着细碎的雨丝扑面而来,侍者早已撑开巨大的黑伞等候在劳斯莱斯幻影旁。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奢华的车厢内弥漫着真皮和雪茄混合的气息。傅承砚松开了手,靠在后座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沈清洛蜷缩在宽大座椅的另一端,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呜咽溢出,目光空洞地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霓虹灯切割得光怪陆离的上海滩。

车子无声地滑行,最终停在了霞飞路一栋森严的旧式洋房前。沉重的雕花铁门在雨夜中缓缓开启,如同巨兽张开的嘴。这里是裴世襄的家,沈家败落后,她寄居的所在。

“下车。”傅承砚的声音毫无波澜。

沈清洛像提线木偶般推开车门,冰冷的雨丝立刻打在她的脸上。她踉跄了一下,扶着冰冷的车身才站稳。傅承砚并未下车,只是降下了车窗,冷峻的侧脸在昏暗的车灯下如同刀削。

“明天,”他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地传来,“下午三点,傅公馆。沈小姐,别让我等。”

车窗升起,隔绝了他最后一丝表情。黑色的劳斯莱斯像一道无声的魅影,迅速融入雨夜的街道,消失不见。

冰冷的雨水顺着沈清洛的鬓角滑落,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她抬起头,望着眼前这座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沉默压抑的裴家洋房,雕花的铁门紧闭着,像一座冰冷的堡垒。父亲还在傅公馆……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一步一步挪到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前。手还未触碰到冰冷的门环,大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门内透出的暖黄灯光,勾勒出裴世襄颀长而紧绷的身影。他显然一直等在门厅,金丝边眼镜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充满了焦灼、痛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清洛!”他一步跨出,紧紧抓住她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傅承砚对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手腕上传来的温热和力量,让沈清洛濒临崩溃的神经微微一颤。她抬起头,对上裴世襄那双盛满了关切和愤怒的眼睛,一路上死死压抑的恐惧、屈辱和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