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周，诊所来了新客人。女人自称“林岚”，预约表上填写的需求只有四个字：删除背叛。她比苏晚想象中年轻，眼尾却有两道垂直的细纹，像被指甲划过的蜡。苏晚照例让她躺在诊疗椅上，贴上电极，却在脉冲频率栏输入9.6赫兹——高于舒曼基频，接近人类恐惧记忆的峰值。E-17在单向玻璃后无声地摇头，但苏晚没有停手。二十分钟后，林岚醒来，瞳孔缩成针尖，却带着奇异的轻松：“谢谢，我好像……卸掉了一袋水泥。”她走后，E-17在走廊拦住苏晚：“你在用她做实验。”苏晚耸肩：“记忆工程本来就不是慈善。”
当天夜里，顾晚拒绝入睡。他睁着眼睛，银线在虹膜里旋转成漩涡。苏晚抱他下楼，经过诊室时，发现门锁被撬过，档案柜抽屉半开，里面A-01到A-17的牛皮纸袋少了一个——A-12。她站在黑暗里，听见怀里婴儿的心跳与自己的同步加速，像两架相邻的鼓在暴雨中失控。E-17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得几乎像气流：“有人比我们更急。”
（八）
A-12的失窃让诊所的空气变得黏稠。苏晚把剩余档案转移到地下室，却故意留下A-17，像一枚诱饵。第三晚，诱捕成功：入侵者是林岚。她站在培养舱前，手里攥着一把微型电弧枪，瞳孔在紫外灯下呈现诡异的橙红色——那是记忆被高频篡改后的典型副作用。苏晚按下墙边的静音警报，E-17从阴影里走出，手里握着一支老式镇静枪，枪托刻着“M-3”。
“把A-12还给我。”林岚的声音像两片砂纸摩擦。
“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偷的是什么。”苏晚挡在Z-00舱前，婴儿在她背后发出轻微的咕哝声，像一串加密电报。
林岚抬起电弧枪，枪口的蓝光映出她干裂的唇：“我知道它能让死人复活。”
E-17开枪，针头精准扎进林岚的颈动脉。她却没倒下，反而笑了，笑声里带着电子噪点：“你们以为记忆只是数据？不，它是债。”她向后踉跄一步，撞在M-3档案柜上，柜门弹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硬盘——那是十年前实验室的备份，被顾峻藏在锁芯深处。电弧枪走火，一道闪电劈在硬盘阵列上，火花四溅，像一场微型烟火。苏晚扑过去，却只抓住一片滚烫的碎片，塑料外壳上残留着半行字：…ect - 母体协议。
烟火触发自动喷淋系统，水雾里，林岚的身影消失，只留下地上一滩橙红色液体，像打翻的碘伏。E-17用袖口擦去苏晚脸上的水珠：“硬盘毁了，但她的记忆还在某处。”苏晚低头看手里的碎片，断面闪着金属光泽，像一枚被剥落的鳞片。
（九）
顾晚第一次发烧是在硬盘被毁后的第七天，体温39.4℃，却不出汗。苏晚把他放进冷水浴，婴儿的皮肤立刻浮现出淡金色纹路，像电路板。她意识到那是血清E-17的残留，正在与婴儿自身的免疫系统谈判。E-17从冷藏柜取出最后一管血清，标签却空白——他不知何时替换了原来的E-17。
“这是什么？”
“我的备份。”E-17把血清推进婴儿股静脉，“如果顾峻是河流，我就是他留在岸上的一瓶水。”
血清注入后，顾晚的体温在十分钟内降到36.8℃，但心跳骤停三秒。苏晚把他抱在怀里做心肺复苏，嘴唇贴上他胸口时，尝到铁锈味——那是她自己的血，牙龈在极度紧张中咬破。第三十下按压，顾晚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像从深海浮出。他睁开眼，瞳孔里的银线第一次汇聚成两个字：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