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栀……栀……”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蛛丝。

夏志远走过去,动作自然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和棉签,沾湿了,轻轻润着母亲干裂起皮的嘴唇。他的动作很熟练,也很平静,看不出太多情绪。

夏栀放下琴盒,几乎是扑到床边,冰凉的小手紧紧握住母亲那只枯瘦如柴、布满针眼的手。那手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皮肤薄得像一层脆弱的纸。

“妈妈,我拿了金奖!金奖!”夏栀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地想把自己的喜悦传递给母亲,“我弹了《革命》,他们都鼓掌了,好大声!评委主席也夸我……”

林晚的手微弱地反握了一下夏栀的手指,力气小得几乎感觉不到。她的目光艰难地转动,落在夏栀脸上,又缓缓移向她带来的琴盒。

夏栀明白了。她松开母亲的手,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打开琴盒,拿出那份被她翻得有些卷边、用透明文件袋仔细保护着的琴谱——肖邦的《升c小调夜曲》。她把琴谱小心翼翼地放在母亲枕边,展开封面。

林晚的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抚摸着那熟悉的封面,上面印着的音符仿佛活了过来。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默念那些流淌的旋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极其缓慢地、极其吃力地抬起那只还能稍稍活动的手,指尖颤抖着,落在夏栀的手背上。她的指甲因为病痛和营养不良,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

“栀栀……”她的声音更轻了,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她残存的生命力,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近乎恳求的托付,“替妈妈……听完……这首《夜曲》……一直……弹下去……弹下去……”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夏栀,瞳孔深处燃烧着最后一点执拗的光亮,像即将熄灭的星辰,固执地要把这点微光烙印进女儿的眼底、心里。

夏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母亲枯槁的手背上,也砸在那本摊开的《夜曲》琴谱上。她用力点头,喉咙哽咽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用尽全力地承诺:“嗯!嗯!我答应你,妈妈!我一定弹!一直弹!弹给你听!”

林晚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里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眼皮沉重地阖上。那只落在夏栀手背上的手,也无力地滑落下去。

“晚晚!”夏志远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刺耳的铃声瞬间划破了病房里死寂的悲恸。医生护士冲了进来,白色的身影在夏栀模糊的泪眼前晃动,各种仪器被推过来,冰冷的金属光泽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被父亲轻轻拉到一边,像个多余的道具。她死死抱着那本《夜曲》琴谱,冰冷的封面硌着她的胸口,上面还残留着母亲指尖最后一点微弱的温度。世界在她耳边轰鸣,又仿佛瞬间失声,只剩下母亲那句带着无尽遗憾的嘱托,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像永不消散的余音:

“替我听完……这首《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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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后的家,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坟墓。阳光透过擦得过于干净的落地玻璃窗照进来,亮得刺眼,却一丝暖意也无。空气里还残留着消毒水和百合花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