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栀把自己关在琴房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过于明亮的世界。她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熟悉的黑白琴键上方,却迟迟落不下去。母亲的遗像摆在钢琴顶盖上,照片里的她温婉地笑着,眼神里带着对女儿无尽的爱和期待。那目光像有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夏栀的心上。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终于按了下去。是那首《夜曲》。开头那几个轻柔、带着淡淡忧伤的音符流淌出来,像月光下的叹息。琴声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她和母亲之间最后的、无声的对话。
房门被轻轻推开。
夏志远走了进来。他穿着黑色的家居服,身形似乎比葬礼时更清瘦了一些,脸上的线条也显得更加冷硬。他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马克杯,杯口氤氲着热气,散发出浓郁的牛奶香气。
“栀栀,”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属于父亲的温和,“别弹了,休息会儿。喝杯热牛奶,安神的。”
夏栀的指尖顿住,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悬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一丝突兀的断裂感。她没回头,只是看着黑白琴键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夏志远把牛奶杯放在钢琴旁边的矮柜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走近一步,站在夏栀身后,一只手轻轻搭在她单薄的肩膀上。那手掌宽厚、温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人死不能复生,”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活着的人,总得向前看。”他的语气顿了顿,搭在夏栀肩上的手微微用力,“栀栀,你长大了,该懂事了。弹琴……终究是条窄路。天赋?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所谓的天赋。有几个能真正出头?能当饭吃吗?”
夏栀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她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妈让我弹下去的!她说……”
“那是你妈妈的愿望!”夏志远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强硬,甚至有一丝被冒犯的不耐。他搭在夏栀肩上的那只手也加重了力道,捏得她肩胛骨生疼。“愿望是美好的,可现实呢?现实是柴米油盐!现实是你要活下去,活得体面!”他盯着夏栀通红的眼睛,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试图剖析她的固执,“爸爸难道会害你吗?我为你规划的路,才是真正的前途!稳定,有保障,受人尊敬!”
他的声音又缓和下来,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蛊惑,另一只手拿起那杯温热的牛奶,递到夏栀唇边:“听话,喝了。爸爸给你找了最好的路,比弹琴强一万倍。以后,你会明白爸爸的苦心。”
浓郁的奶香钻入鼻腔,带着一种奇异的甜腻感,却让夏栀胃里一阵翻涌。她看着父亲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线条冷硬得像石刻。他眼里的光,不再是颁奖礼后台那种深不见底的审视,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确信——对他所谓“规划”的确信。
夏栀的嘴唇抿得死紧,倔强地偏开头,躲开了递到嘴边的杯子。
夏志远脸上的温和瞬间冻结,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但他没有发作,只是不容拒绝地将杯沿更近地凑到夏栀嘴边,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喝了。别让爸爸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