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薄薄的纸片,正是我刚才在庭上出示、最终被法官确认的那张抚养费支票。十八万,一个冰冷的数字,此刻在她指间簌簌发抖。
“姐姐!别走!”她声音破碎,带着不顾一切的哀求,猛地将那支票举到我眼前,用力一撕!
“嗤啦——”
纸片断裂的声音清脆又刺耳。她把撕成两半的支票狠狠摔在地上,仿佛这样就能撕碎我刚才在法庭上构筑的所有壁垒,就能抹掉那些冰冷清晰的账目和判决。
“钱…钱算什么啊!”她哭喊着,试图抓住我的手臂,指尖冰凉,“爸妈知道错了!他们真的后悔了!你看,他们现在多痛苦…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姐姐?我们是一家人啊!” 她的话语如同她身上那件即使奔跑后也依旧精致昂贵的连衣裙一样,带着一种被过度保护的天真和自私,刺痛了我早已麻木的神经。
我垂眸,看着地上那两张被撕毁的纸片,像两只折翼的苍白蝴蝶,无力地躺在尘埃里。然后,我的目光缓缓抬起,落在林薇那张被泪水冲刷得狼狈不堪、却依旧能看出被娇养痕迹的脸上。阳光刺眼,透过法院门口高大的梧桐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我没有甩开她抓住我手臂的手,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拨开了她的手指。那触碰,冰冷而疏离。
“林薇,”我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一丝涟漪,甚至比刚才在法庭上陈述时还要平静,“你早该哭的。”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只剩下惊恐的抽噎,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茫然地看着我。
“在我发烧烧得快要死掉,却被骂装病、逼着给你洗裙子的时候,”我的目光越过她,投向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那些模糊的光影里,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冰冷厨房角落、浑身滚烫的小小身影,“在你吃着草莓蛋糕,而我饿着肚子刷碗,听着你们在客厅说笑的时候…在我每一次挨打,只因为不小心碰了一下你的宝贝玩具的时候…”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缓慢而清晰地刺入空气。林薇的脸色由煞白转为一种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被我刻意封存、早已结痂的伤口,此刻重新被撕开,不是为了展示痛苦,只是为了陈述一个被刻意忽略了几千个日夜的、血淋淋的事实。
“那个时候,”我的视线终于落回她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疲惫和洞悉,“你哪怕有一次,为我掉一滴眼泪,或者问一句‘姐姐你怎么了’…也许今天,一切都会不同。”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里面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那是一种天真世界彻底崩解的茫然和剧痛。
“现在,”我轻轻吸了口气,空气里尘埃的味道混合着她身上昂贵的、甜腻的香水气息,令人窒息,“晚了。”
说完,我不再看她瞬间失魂落魄的脸,不再理会身后法院门口可能追出来的任何人,径直走向路边停靠的出租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关上车门。动作一气呵成,隔绝了外面那个世界残留的所有声音和目光。
“师傅,去长途汽车站。” 我的声音没有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