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手里空空的，指尖残留的布料触感迅速变得冰凉。那扇紧闭的门，像一道突然落下的闸门，隔开了两个世界。门那边，是林薇穿上裙子后，我妈刻意拔高的、带着夸张喜悦的赞美声：“哎呀，我们薇薇真漂亮！像个小公主！” 还有我爸难得响起的、附和的笑声。门这边，只剩下我，和角落里那个和我一样残缺的布娃娃，被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寂静笼罩着。
“不懂事”这三个字，像一道冰冷的烙印，从此深深地刻在了我的童年里。它成了我所有委屈和不解的标准答案。
林薇理所当然地成了家里的太阳。而我，则成了那个必须围绕着太阳运转、随时准备自我牺牲的小行星。
家务的分配，是这出荒诞剧最直观的舞台。厨房，成了我的专属领地，一个永远循环的、油腻腻的牢笼。放学铃声对我来说，不是解脱，而是另一项繁重劳作的开始铃声。我必须第一时间冲回家，放下书包就扎进厨房。锅碗瓢盆堆积如山，油腻腻的触感粘在手上，用再多廉价刺鼻的洗洁精也搓洗不掉。冰冷的水流冲刷着碗碟，也冲刷着我冻得通红、指节发僵的手指。窗外暮色四合，厨房里唯一的光源是头顶那盏昏黄的灯泡，油烟熏得它更加暗淡。
客厅里，是另一个世界。暖黄的灯光下，林薇穿着缀满蕾丝花边的崭新公主裙，像一朵被精心供养在温室里的娇嫩花朵，坐在铺着干净桌布的餐桌旁。她面前的小碟子里，总是摆放着爸妈想方设法买来的、当时对我们家来说绝对算得上奢侈品的草莓蛋糕。粉红的奶油，鲜红的草莓，散发着诱人的甜香，那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厨房，钻进我的鼻子，却只让我感觉胃里一阵酸涩的空洞。
林薇拿着小银叉，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嘴角沾着一点粉色的奶油。我妈就坐在她旁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拿着纸巾，随时准备替她擦拭嘴角，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慢点吃，薇薇，小心噎着。好吃吗？明天妈妈还给你买。”
我爸则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报纸，目光却时不时温柔地落在林薇身上，偶尔还会附和一句：“嗯，我们薇薇吃相真好看，像个小淑女。” 他那张平日里对我总是板着的脸，此刻线条是松弛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是我从未拥有过的温柔注视。
洗碗槽里冰冷的水溅到我的脸上，混合着眼眶里控制不住涌上来的热意，又咸又涩。客厅里的欢声笑语，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却又无比清晰地提醒着我的位置——一个在阴影里劳作的局外人。
有时候，林薇会心血来潮，跑进厨房，眨巴着那双被所有人夸赞“像洋娃娃一样”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洗碗。她身上那股甜甜的蛋糕香味和洗衣粉的清新味道，与我周围油腻污浊的空气格格不入。
“姐姐，你在玩水吗？”她天真地问，声音软糯。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妈的声音就会像警铃一样尖锐地响起：“薇薇！快出来！厨房脏死了！油烟呛人，对你心脏不好！” 她几步冲进来，像护着一件稀世珍宝，迅速把林薇抱开，同时不忘严厉地瞪我一眼，仿佛厨房里的油烟是我故意制造出来要害林薇的，“林溪！看着点！别让油溅到你妹妹身上！她这裙子新买的，贵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