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薇被抱走了,厨房门再次被关上,隔绝了外面温暖的灯光和蛋糕的甜香。只剩下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和我压抑在喉咙里的哽咽。手指在冰冷的水里浸泡久了,皮肤皱巴巴的,像泡烂了的树皮。我看着水里自己模糊的倒影,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衣服、头发被油烟熏得油腻腻的、没人会在意的影子。公主裙的光鲜亮丽,草莓蛋糕的甜蜜芬芳,那些都是另一个世界的风景,与我无关。

“不懂事”的烙印,在每一次这样的场景里,都更深地烫进我的骨头里。我学会了沉默,学会了把所有的委屈和渴望死死地压下去,压进心底最深的角落,用一层又一层的麻木覆盖起来。只有在深夜,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听着隔壁林薇房间里偶尔传来的、被爸妈温言软语安抚的咳嗽声时,那些被压抑的东西才会变成无声的泪水,浸湿了破旧的枕巾。

日子在无声的倾斜中流淌,像一条浑浊而苦涩的河。林薇如同被供奉在神坛上的脆弱瓷器,享受着这个家庭所能挤出的最后一点温暖和光明。而我,则在神坛的阴影下,沉默地擦拭着祭坛的尘埃,承受着每一次可能波及神器的风雨。

那场高烧,像一场预谋已久的审判,彻底撕碎了这虚假平衡最后的面纱。

深秋的夜,冷得像浸透了冰水。风在窗外呜咽着,卷起枯叶拍打着玻璃。我蜷缩在厨房角落那张冰冷的小板凳上,身上裹着一件单薄的旧外套,却依然无法抵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头像是要炸开,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痛得我眼前阵阵发黑。喉咙干得冒烟,吞咽一下都像吞了刀片。厨房没开灯,只有窗外路灯透进来一点惨白的光,勾勒出洗碗池油腻的轮廓和堆叠的锅碗剪影。下午刷碗时,冷水刺骨,我大概是彻底冻着了。

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打颤,我艰难地扶着冰冷的墙壁站起来,双腿软得像煮烂的面条,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我需要一杯热水,需要一点温暖。我摸索着走到客厅门口,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里面传来电视的声响和爸妈压低了的说话声。

我推开门,客厅的暖意扑面而来,却像针一样扎在我滚烫的皮肤上。我爸林建国正靠在沙发上看着晚间新闻,我妈张桂芬则坐在一旁,手里织着一条明显是给林薇的、粉色的新围巾。林薇已经睡下了。

“爸…妈…”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我…我难受…好冷…头好痛…”

我爸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皱着眉扫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关切,只有被打扰的不耐烦:“大晚上的嚷什么?又怎么了?” 灯光下,我的脸色大概真的很难看,嘴唇干裂,额头上全是冷汗。

我妈放下手里的毛线,走过来几步,伸手在我额头上探了一下。她的手带着毛线的暖意,触到我滚烫的皮肤,让我本能地想汲取那一点温度。可她很快就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眉头锁得更紧,语气是毫不掩饰的烦躁和怀疑:“有点热?我看你是下午偷懒不想刷碗,故意冲冷水弄的吧?装什么病!”

“不是…妈…我真难受…”我急得想辩解,眼前却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差点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