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纸人眼
我是陈三,湘西山里的扎纸匠。
我们这行的祖师爷是蔡伦,传下来的规矩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扎纸人不能画活眼。师傅说,眼睛是魂的窗户,纸人眼画得太像,会摄活人的魂。我十五岁那年,隔壁村的王扎匠为了赚地主家的赏钱,给死人扎了个纸丫鬟,用朱砂点了瞳孔,结果当晚地主家的小少爷就失踪了。后来在纸扎铺的梁上找到他,人跟个晒干的葫芦似的,嘴里叼着纸丫鬟的袖子,喉咙里发出纸摩擦的声音:"陪我...陪我..."
从那以后,我扎纸人都只敢用淡墨点个豆大的眼,像被揉碎的星子,没半点活气。
今年入秋,村里突然闹起了"纸鬼"。先是李寡妇家的纸丈夫不见了,接着是张木匠家的纸马在半夜发出嘶鸣,最邪乎的是王婆的小孙子,早上起来脸上多了道纸划痕,血是淡粉的,像纸浆子。
师傅把自己关在里屋三天,翻出了祖师爷传下来的《阴篾谱》。那本书页子黄得像老烟叶,边角卷着毛,里面夹着几根干枯的竹篾——据说是祖师爷当年扎死过厉鬼的"镇宅篾"。师傅指着其中一页说:"你看,这里写着'阴篾扎魂,活纸食人'。有人用了阴篾扎纸人。"
阴篾是啥?师傅说,是用死人坟头的竹篾子,泡过尸水,再用黑狗血浸三天三夜。这种篾子扎出来的纸人,能吸活人的魂,变成"活纸"。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开了。
进来的是村里的周秀才,穿一身青布衫,脸色比纸人还白。他手里攥着个纸人,纸人的脸是用白纸糊的,眼睛画得跟活人似的,黑瞳孔里映着烛火,像要跳出来。
"陈师傅,"周秀才声音发颤,"这纸人是我昨天从后山捡的,它...它跟着我回家了。"
师傅接过纸人,手指刚碰到纸人的胳膊,突然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手。他翻开纸人的袖子,里面露出一根竹篾——竹篾是黑的,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替我活"。
"阴篾!"师傅的脸一下子煞白,"这是有人故意扎的活纸,想找替身。"
周秀才腿一软,坐在地上:"陈师傅,我昨天在后山遇到个女人,穿红衣服,让我帮她捡个纸人。我捡了,她就笑,笑得像纸摩擦的声音。"
师傅拿起符纸,贴在纸人额头上:"今晚跟我去后山,看看是谁在扎活纸。"
第二章 后山纸棚
后山的林子里飘着雾,像死人吐的气。
我们沿着小路走,脚下的落叶发出"咔嚓"声,像有人在嚼骨头。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个小棚子,用树枝搭的,上面盖着破布。棚子里亮着灯,昏黄的光透过破布渗出来,像只发着霉的眼睛。
师傅做了个手势,让我蹲在树后面。他摸出腰间的赶尸铃——那是扎纸匠的副业,有时候要帮人赶尸——摇了摇,铃声像鬼叫,穿透了雾。
棚子里传来动静,有人在说话,声音像砂纸擦玻璃:"今天扎的纸人够不够?"另一个声音更尖:"够了,明天就能找替身了。"
师傅冲我一点头,我们悄悄摸过去。棚子的门没关,里面的景象让我倒抽一口冷气:
地上铺着稻草,上面摆着十几个纸人,有的穿红衣服,有的穿蓝衣服,眼睛都画得跟活人似的,黑瞳孔里映着烛火。旁边的竹篾筐里装着阴篾,上面还滴着黑色的液体——应该是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