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猛地一沉,像被冰锥扎了。淡墨点眼的规矩,村里无人不知。这墨色浓得邪乎的眼睛,还有这古怪的纸风车…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哪来的?”我嗓子有点发干。
“后山…捡柴火,在…在王秀才那破屋的院墙根下。”张猎户嘴唇哆嗦着,“刚捡到时还好好的,就一个纸片儿…可…可带回家,就出事了!”
他说,这纸人被他家小子狗儿看见了,非要拿着玩。起初无事,狗儿举着纸风车在屋里疯跑。可到了半夜,狗儿突然惊醒,坐在炕上哇哇大哭,指着黑暗的墙角喊:“娘!娘!那里有个人!穿白衣服,眼睛好黑好黑,在看我!” 张猎户和他婆娘点了油灯满屋找,除了呼呼的风声和晃动的影子,啥也没有。
“第二天,”张猎户声音带上哭腔,“狗儿开始咳嗽,咳出来的…咳出来的不是痰!”他猛地撩开棉袄下摆,从怀里掏出块粗布帕子,颤抖着展开——帕子上沾着几片指甲盖大小的东西,薄、脆、边缘微微发黄卷曲。
是纸屑。
“我婆娘给他擦嘴,擦下来好几片!”张猎户眼珠子瞪得溜圆,布满血丝,“那纸人…就放在窗台上,那双眼睛…好像一直在盯着狗儿!”
我拿起纸人,指尖触到那冰凉的、带着韧性的纸面。篾条扎的骨,薄而韧,入手竟有些分量,不像寻常草纸。凑近油灯细看,那双墨画的眼,瞳仁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光点流转?像是凝固的活气。
“陈师傅,您可得救救狗儿啊!”张猎户噗通一声跪在冰冷的泥地上,“您师傅当年…”
“起来!”我扶起他,心头像压了块磨盘。这情形,和当年周秀才捡到纸人,何其相似!阴篾扎魂,活纸食人…师傅的话在耳边炸响。
“东西留下,你回去。”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恐惧,“看好狗儿,别让他再靠近窗户。今晚…别熄灯。”
张猎户千恩万谢地走了。铺子里只剩下我,油灯,和案台上那个诡异的白纸人。它静静躺着,黑眼睛望着屋顶的椽子,无声无息,却又像有无形的线从那瞳仁里延伸出来,缠绕着这小小的空间,也缠绕着我的心神。
我取来师傅留下的《阴篾谱》。书页脆黄,翻动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指尖划过那些早已熟记于心的符咒图案和禁忌文字,最终停在一段蝇头小楷上:“活纸初成,瞳如墨染,摄魂引路,寄形于物。若见其眸中倒影,乃被索命之兆也。”
眸中倒影?我一惊,立刻将油灯移近纸人。昏黄的光线下,我屏住呼吸,凑近那双墨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瞳仁深处,果然!映着两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橘黄光晕——那是油灯火焰的倒影。但这倒影的形状…不对!正常的灯焰倒影该是摇曳跳动的,可纸人瞳孔里的两点光,却异常稳定,边缘带着模糊的轮廓…那轮廓,分明像是一双眼睛的形状!
一股冰凉的麻意瞬间从后颈炸开,沿着头皮蔓延。我猛地直起身,仿佛那纸人瞳孔里的“眼睛”正隔着虚空与我对视。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纸人手里那小小的鲜红纸风车。风车是静止的,可灯影晃动间,那风车的影子被拉长、扭曲,投射在旁边的白墙上,竟像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爪,正缓缓地、无声地向上抓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