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顾不上说话,抄起筷子,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金色的“山丘”底部,轻轻挑起面条。金灿灿、油润润的蟹黄便如融化的黄金岩浆,顺着面条的缝隙缓缓流淌、包裹。随着筷子的翻动,整碗面渐渐被这浓稠鲜美的金色完全浸润、渗透。每一根面条都裹满了厚重浓醇的蟹黄酱,闪耀着诱人的油光,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极致鲜味与动物油脂丰腴香气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味道。

我夹起一箸,面条挂满了浓稠的蟹黄酱汁,颤巍巍地送到嘴边。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吸溜入口,那一瞬间,味蕾仿佛被鲜味包裹。

蟹黄那无与伦比的、浓缩到极致的鲜甜在口中轰然炸开,霸道地占领了每一个角落。随之而来的是猪油那温润醇厚的脂香,恰到好处地托住了蟹黄的鲜,赋予其顺滑丰腴的口感。面条本身柔韧弹牙,麦香在浓郁的蟹味中顽强地透出一丝清甜,提供了绝妙的口感支撑。再夹一小撮嫩姜丝入口,辛辣微辛的姜味瞬间刺破了蟹黄的厚重,像一滴清冽的露珠,将味觉重新唤醒,让下一口蟹黄的鲜美来得更加清晰、更加澎湃。

我吃得完全顾不上形象,也忘了自己是个博主,只知道埋头苦干,嘴里发出满足的、含糊不清的喟叹。额头鼻尖很快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脸颊也因为美味和热度泛起了红晕。

小朱在旁边忠实地记录下我“失态”的吃相,镜头里只剩下我狼吞虎咽的侧影和那碗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的、罪恶又无比幸福的面。直到碗底彻底干净,连最后一抹油亮的金色都被我用面条仔细刮干净送入口中,我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长长地、无比满足地吁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仿佛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感官盛宴。

窗外,一艘摇橹船正悠悠划过,船娘软糯的歌声飘进来,与唇齿间那久久不散的极致鲜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我对山塘街、对苏州秋天最浓墨重彩的味觉记忆。这碗面,便是姑苏秋日献上的、最豪奢的金色情书。

未时·入寒山

胃袋被那碗极致豪奢的蟹黄金拌面填得满满当当,一种饱足的慵懒感蔓延全身。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石板路上。我告别了喧嚣鼎沸的山塘街,驱车前往城西,去赴一场约定好的清幽——千年古刹寒山寺。

车子在城郊绿意渐浓的道路上行驶,越靠近寒山寺,喧嚣便越是被一层静谧的纱幕滤去。停好车,穿过寺前那片开阔的广场,那熟悉的、浑厚悠远的钟声便透过古木参天的树梢,一声声,沉稳地敲击在耳膜上,也仿佛直接叩在了心上。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张继的诗句在此刻变得无比真切。深秋的古银杏树是这里的主角,巨大的树冠撑开一片耀眼的金黄苍穹。一阵微风拂过,无数扇形的小叶子便脱离枝头,打着旋儿,如同下了一场温柔的金雨,簌簌地飘落,无声地铺满了寺院的甬道、石阶和殿宇的檐角。脚踩在厚厚的落叶地毯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时光松软的絮语上。

我放慢脚步,沿着回廊信步而行。

空气里弥漫着香烛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