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扶着湿冷的墙。大口喘气。喉咙里呛着火辣辣的空气。雨水混合着汗味流进眼睛。刺得生疼。后背还残留着拉扯的钝痛。但他没去管。
巷子深处安静下来。只剩更密的雨声。砸在那塑料棚顶上。噼里啪啦没完没了。
那个老人。还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泥水糊满了他灰白的头发和打绺的衣服。身下。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猫叫声一下一下。挠着陆鸣的耳朵。
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过去。每一步都溅起污水。
“喂。”陆鸣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摩擦。“……你没事吧?”
老人没回答。只是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动作间能听到骨头不堪重负的咯吱轻响。
他终于抬起头。那张脸沟壑纵横。沾满泥水。但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没有恐惧。没有悲戚。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如同寒潭底下不可动摇的石头。他的左颧骨青紫了一大片。在昏暗中肿胀得发亮。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
被护着的小猫颤颤巍巍地、试探着抬起沾满泥水的毛茸茸小脑袋。一只眼睛还肿着。另一只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老夏。嗓子眼挤出细弱而依赖的“咪呜”声。又转头看向杵在泥水里的陆鸣。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
老人终于长长地、沙哑地吐出一口气。那气息浑浊。吹动了脸侧几缕打湿的花白头发。
陆鸣这才看清。老人蜷缩的身体一直维持着一个别扭的角度。只为了让雨水不至于直接浇在怀里那团瑟瑟发抖的灰白色毛球上。那猫小得可怜。脏得像块抹布。此刻蜷在老人胸前唯一没被完全打湿的地方。细弱地哼唧着。
陆鸣胸口堵得厉害。莫名烦躁。视线下意识扫过老人护在怀里的猫。又飞快移开。落在老人青紫肿胀的颧骨上。那伤处像根刺。让他呼吸不畅。
他猛地转过身。语气生硬地对着雨幕说:“……你等等!”
没等回应。他拔腿冲向巷口。脚步踩在浑浊的积水里。溅起一片泥浆。
跑过幽暗小巷。拐进主街便利店刺眼的白光里。
暖气和食物的香味瞬间包裹上来。陆鸣被冻透的骨头激得哆嗦了一下。店员抬起头。带着职业性的疲惫。看着这个淋得落汤鸡似的年轻人。
陆鸣直奔热食区。他习惯性地想拿个饭团。犹豫了一下。手指却在旁边冒着热气的关东煮格子上停下。
深红汤汁里翻滚着饱满的金黄豆腐泡、炖得半透明的萝卜、还有圆鼓鼓的魔芋结。香气带着真实的诱惑。
他拿起一个最大的纸杯。动作近乎粗暴。魔芋结、鱼丸、豆腐泡、萝卜块…不管不顾地往里装。装满,压实。最后,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拿起唯一一份还散发热气的皮蛋瘦肉粥。
又抓了三个肉包子。
沉甸甸一大袋。食物的温度隔着塑料袋灼烫手心。他咽了口唾沫。胃里猛地一抽。从昨天开始就空着。此刻更是擂鼓般叫嚣。他几乎能想象那些热腾腾的食物滚入食道的暖意。
店员报出价格:“二十一块五。”
陆鸣一愣。像被泼了盆冷水。
他下意识摸向裤子口袋。里面躺着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是湿的。他掏出来。小心翼翼展平一张十块。一张五块。几张一块。加起来正好二十块五毛。唯一多出的钢镚。是一枚磨损得厉害的旧版五毛。躺在柜台上。泛着冰冷的光泽。只差一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