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还差一块。空气凝固了几秒。店员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食物。又落在那几张湿透的零钱上。

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谈不上友善。

陆鸣脸颊骤然发烫。他低头看着柜台上那堆皱巴湿软的零钱。它们像一堆失去价值的废纸。一股强烈的羞耻感猛地攥住了他的喉咙。烧得他耳根发红。手指微微发颤。他几乎想立刻把这些黏糊糊的钱抓回来。掉头就走。

为了这些吃的？为了那个萍水相逢的老乞丐？他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比被骗走两万八还蠢！这一块钱。隔着一条冰冷的柜台。仿佛嘲笑他最后的挣扎。

“那个……粥不要了。”陆鸣嗓子眼发干。声音有点抖。他伸手去拿那杯刚放下的粥。动作僵硬。指尖碰到杯壁温热的瞬间。像被烫了一下。

“算了算了，”店员挥挥手，有些烦躁地看着外面的大雨，语速极快，“快走吧，后面还有人排队呢。就当是……”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很明白。

陆鸣猛地抬头。对上店员催促而略带不耐的目光。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更重了。那目光像根刺。他咬紧后槽牙。一把抓过柜台上的塑料袋。把手里那叠湿漉漉的零钱全部拍在收银台冰冷的塑料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不用找了！”

说完这句。他猛地转身。几乎是用逃的速度。冲回了冰冷昏暗的雨幕里。塑料杯里滚烫的食物晃荡着。撞在手背上。烫得有点疼。

他像被什么东西追着。一路狂奔回那条幽深湿冷的小巷。

心在胸腔里擂鼓。腿脚却沉得像拖着铅块。又跑得那么快。几乎耗尽他最后一点力气。塑料袋摩擦着裤腿。哗啦作响。

巷子深处。那个角落。塑料雨棚还在漏雨。滴滴答答。

流浪汉老夏坐在湿漉漉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微微佝偻着身体。双手拢在脏兮兮的衣襟前。似乎在小心地护着什么。他脚边蜷着那只小小的、浑身湿透的杂毛猫。它舔着爪子。偶尔警惕地朝陆鸣的方向瞄一眼。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老人抬起头。昏光里。他眼中无悲无喜。平静地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陆鸣。

陆鸣喘得肺管子生疼。雨水混合着汗水。眼前阵阵发黑。他停在几步外。隔着一片浑浊的雨帘。把手里的塑料袋用力往前一递。

“给！”声音带着粗喘。“热的！”

热气从塑料袋口散逸出来。和冰冷的雨气交织在一起。飘向角落里衣衫褴褛的一老一小。那个刚才还麻木平静的老人。眼神极细微地晃动了一下。

老人没有立刻接。只是静静地看着陆鸣。浑浊的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往下淌。那双嵌在深刻皱纹里的眼睛，此刻仿佛卸去了某种沉重，隐隐透出一点点不同寻常的温度。

陆鸣被那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刚才便利店里的难堪尚未褪尽。他下意识想解释。想掩饰自己此刻的狼狈。“看我干嘛？快点！等会儿凉了！” 语气生硬地掩饰着不自在。手又往前伸了伸。塑料袋在冷雨中冒着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