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擦过我那绺沾满粪水的头发,像掸掉什么垃圾。我死死咬住嘴唇,尝到血腥味才没叫出声。
胶鞋 “啪嗒” 着往外走,脚步声渐渐远了。直到听不见任何动静,我才敢张开嘴,大口大口喘着气,嘴里全是猪粪的臭味。
雨还在下,猪圈顶上的破洞漏下雨水,在我眼前砸出一个个泥泡。怀里的手机硌着肋骨。
张三槐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我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鱼,瘫在粪堆里大口喘气。雨水冲掉脸上的粪水,露出火辣辣的皮肤。
必须离开这里。
我摸出泥里的手机,屏幕裂成蛛网,边缘还沾着几缕猪毛。按电源键时,指尖的污泥蹭上去,晕开一小片黑。
“嗡 ——”
手机突然震动,自动连上了个叫 “老张货运” 的 WiFi。信号格时红时绿。
相册图标在闪。点开的瞬间,屏幕白了又黑,弹出密密麻麻的文件夹 —— 全是日期,从 1998 年到现在,每个月都有一个。
指尖在碎屏上划动,割得生疼。随便点开一个,全是后山的照片,红泥地、老槐树、还有…… 一个个新堆的土坟。
鸡皮疙瘩爬满胳膊。我往后缩了缩,玉米叶刮过脸颊,带着股青涩的腥气。
1998-06-15。
这个日期突然刺了我一眼。手指悬在上面,连呼吸都忘了。
点开的瞬间,手机卡了三秒。
照片弹出来时,我差点把它扔出去。
铁架床,铁链,墙上刻着的歪扭名字…… 和我刚逃出来的地窖一模一样。床上绑着个年轻女人,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手腕被铁链勒出红痕。
她抬起头,露出半截手腕。
月牙形的疤痕!
和我左手手腕上的,分毫不差!那是去年帮妈看早餐店,被锅沿划的,当时流了好多血。
是妈!
年轻时候的妈!
手机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照片开始抖动。我死死盯着那道疤,脑子里 “嗡” 的一声 —— 每年我生日前一天,妈都要在厨房坐一夜,眼睛盯着手腕,跟丢了魂似的。
她总说 “怕忘了”,忘了什么?
信号突然断了,照片暗下去。我疯狂按电源键,屏幕却越来越暗。玉米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身后喘气。
手腕上的疤痕突然发烫。我撸起袖子,看着那道月牙,突然想起地窖墙上的名字 —— 第一个是阿兰,妈说过,她年轻时有个好姐妹,就叫阿兰。
手机彻底黑屏前,我看见日期文件夹最底下,藏着个没命名的 —— 里面只有一张缩略图,是我家早餐店的招牌。
手机彻底黑下去的瞬间,玉米地深处传来咳嗽声。
我吓得一激灵,抓起手机就往地头爬。玉米叶扫过伤口,疼得倒抽冷气,可脚底下不敢停 —— 刚才那声音,像极了李婆婆。
村口的老槐树底下,李婆婆穿着雨衣正坐在小马扎上像是等什么。看见我跑过来,她慢悠悠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我沾满泥污的衣服上扫了一圈。
“小满丫头,跑啥?” 她往我手里塞了块硬糖,橘子味的,“张燕那丫头啊,前儿还跟我念叨你呢……”
“李婆婆,张燕到底在哪?张三槐他是个疯子!” 我攥着糖纸,指尖都在抖。
硬糖在掌心慢慢化了,黏糊糊的甜汁渗进纹路里。李婆婆却突然提高了嗓门:“啥张三槐?你这孩子,是不是雨水进脑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