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里教导主任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钝刀,一下下刮着礼堂死寂的空气:
“高三(1)班,苏软软同学,在本次全市联考中,存在严重作弊行为!”
数千道目光,带着各异的温度,瞬间聚焦在我身上。灼烫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我孤零零站在礼堂前方的高台上,像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标本。话筒刺耳的电流嗡鸣钻进耳膜,主任后面的话变得模糊不清,只捕捉到几个尖锐的词:“取消保送资格”、“抹黑百年名校声誉”、“严肃处理”…
冰冷的光打在我脸上,台下黑压压一片,是无数张模糊又清晰的脸孔。前排,林薇薇微微侧过身,那张总是挂着甜美笑容的脸此刻毫不掩饰地扭曲着得意。她红润的嘴唇无声开合,缓慢而清晰地对我吐出几个字:
“乡、下、人,” 她嘴角恶意地勾起,“滚回你的垃圾堆。”
她身边的几个跟班立刻捕捉到她的口型,压抑又刺耳的嗤笑声像投入滚油的水滴,在我们班级那片区域猛地炸开,迅速蔓延。台上的教导主任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不合时宜的骚动,他眉头拧得更紧,目光如电般扫过那片区域,最终带着更深的厌恶落回我身上,仿佛我才是这场混乱的源头。
“安静!”他对着话筒厉声呵斥,震得音响嗡嗡作响,“某些同学,到现在还不知廉耻,毫无悔改之心!简直是我们明德中学的耻辱!”
空气凝固着,沉甸甸地压下来。指尖冰凉,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点痛楚压住胸腔里翻涌的、几乎要炸开的血气。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死死定在林薇薇校服外套的胸口位置——那里,有一小片已经干涸的、边缘模糊的深褐色污渍,形状像一滴丑陋的眼泪。
咖啡渍。
昨天下午,物理实验室。就是这件外套的主人,林薇薇,“不小心”碰翻了我放在实验台边缘的咖啡杯。深褐色的液体瞬间漫过我的演算纸,淹没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推导过程和最关键的那组原始实验数据记录点。她当时惊慌失措的道歉声犹在耳边,带着哭腔:“软软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新的纸!你的数据…天啊!怎么办?” 她手忙脚乱地用纸巾去吸,却只让墨迹和咖啡渍更加混乱地糊成一片。
我那时信了。信了她的“不小心”,信了她眼底的“惊慌”。此刻,那片凝固的污渍,在礼堂惨白的灯光下,像一张无声嘲笑着我的嘴。那杯打翻的咖啡,根本不是意外。她需要毁掉的,恰恰是那张记录着真实数据的纸。因为只有毁掉它,她才能用自己那份提前精心伪造好的、指向“完美”结果的数据替换上去,作为她申报全国青少年科创大赛的“成果”,踩着我的肩膀,去触碰保送名校的资格。
一个荒诞的念头,夹杂着冰冷的愤怒和一丝奇异的预感,猛地攫住了我。嘴角,在数千道目光的注视下,在全场的静默与主任的斥责声中,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突兀的弧度。
然后,更清晰的笑纹,缓缓在脸上绽开。
我甚至听到了自己喉咙里泄出的一点短促气音,像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开。
台上的教导主任显然被我这“不知悔改”的诡异笑容彻底激怒了,脸色铁青,正要再次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