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一秒被无限拉长、扭曲。我的世界陡然失重、倾斜。听觉似乎被剥离了,只剩下尖锐的、持续不断的耳鸣覆盖一切。隔着一段不算远却如天堑般的距离,他微俯下头,似乎说了句什么,唇角的弧度……在毒辣的阳光下,在我被汗水刺痛、几乎模糊的视线里,那姿态被解读成了……难以言喻的、似乎只对亲近之人才有的温柔与包容。
李薇薇得到了回答,裙摆像只终于得偿所愿的蝴蝶,轻盈地掠过静悄悄的跑道,翩翩飞远了。
世界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电流穿过大脑皮层的嗡嗡哀鸣。所有的声音、色彩、气味都消失了。思维彻底停滞,只剩下那幅画面在视网膜上灼烧烙印。身体比理智快了无数倍。指尖冰冷得像刚从冰窟里捞出,划过手机屏幕的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那个曾经置顶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头像,还有底下那串熟稔于心的号码——被拖拽着,狠狠摔进了黑名单最深、最冰冷的角落。然后是 QQ、微信、所有关联邮箱……所有能连接到那个名字、那张脸的线,在那个连空气都带着滚烫恶意的午后,被我自己,用决绝到不留一丝余地的方式,一根根、一根根……亲手掐断。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被指甲掐出了深痕。
他没有追来。没有任何解释的信息或电话。整个世界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从此,韩亦辰这个名字,连同那个烙印般挥之不去的、刺眼的「拥抱」画面,成了我心脏深处一个不敢触碰、却总在夜深人静时自行挣脱束缚、翻腾啃噬每一寸神经的——隐痛与耻辱。
「童老师,小睿……是韩先生带的那个孩子。」下班时分,跟我关系还算熟络的徐姐凑过来悄声说道,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同情,「他姐姐是外地的,托他照看一阵子。」她小心地看我一眼,「不过……韩先生刚才专门留在了最后,跟我交代……」
「交代什么?」喉咙发紧。
「他说,小睿身体底子弱,不适合高强度的训练班。」徐姐压低声音,「他的意思是……这次试训过后,就不打算报名了。名额好像挺紧的吧?」她眼里的担忧是真的。
指尖陷入掌心。不是因为那即将流失的「学员名额」。是他连让那个像他影子一样的孩子靠近我的机会都要彻底抹去。果然,他的恨意并没有被时间冲淡分毫,像一把精心磨砺过的刀,精准地捅在我身上。
「名额的事情,我会看着办。」我的声音平静得近乎虚假。胸口的钝痛却无声地蔓延开来。他成功了。哪怕只是通过一个孩子的去留,也让我重新品尝到了那种被推拒到千里之外的寒意。我挺直背脊走向门口,努力忽略背后徐姐欲言又止的目光。
体委那个象征突击检查的蓝色文件夹被夹在臂弯里,像一个突然闯入的不祥符号。几位穿着运动夹克的体委工作人员神情严肃地依次走进训练室大门,为首的赫然就是韩亦辰。他换了一身深色的运动夹克,神情疏离得像隔着千山万水,手里的记事板硬挺的边角似乎都泛着冷光。跟在他身后的几个面孔同样陌生。
我瞬间绷紧了神经。他连例行公事都不愿放过?
孩子们被徐姐带着做舒缓游戏,笑声清脆地充满了练习室的一端。而检查组的目光,利刃般刮在我刚刚指导过的一套幼儿基础平衡训练上,每一个分解动作都逃不过审视。冰冷的评判、数据、疑问,如同细小的冰雹砸落。我打起全部精神应对,指甲早已深深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