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揉按的范围逐渐扩大,覆盖到整个残肢末端和周围紧绷的肌肉。那刺鼻的药油味越来越浓烈,混杂着她忍痛的细微抽气声,在寂静的夜里固执地扩散着。

“哐当——!”

一声巨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琴房的死寂!

老旧、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极其粗暴地一脚踹开,门板狠狠撞在后面的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回响,震得头顶那盏本就苟延残喘的白炽灯疯狂地闪烁了几下,几乎熄灭。

林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魂飞魄散,心脏骤然停跳,随即又狂乱地撞击着胸腔。她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过去。

门口逆着走廊里惨白的光线,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深灰色的校服外套敞着,里面是简单的白T,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轮廓。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线条,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但那双即使在昏暗中也显得异常幽深的眸子,此刻正穿透晃动的光影,笔直地、毫不避讳地射向林晚——或者说,射向她那条暴露在昏黄灯光下、沾满深褐色药油的残肢。

是白天那个在走廊里对她伸出手的陌生少年!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侵犯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林晚淹没。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的本能快过意识,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抓起放在旁边的假肢,仓皇地、笨拙地想往自己赤裸的腿上套,想要遮住那丑陋的、暴露在他人目光下的残缺。动作因为极度的慌乱和恐惧而变形扭曲,假肢冰冷的金属部件磕碰着她的皮肤,发出难听的声响。

“吵死了。”

冰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粗粝质感,清晰地穿透了林晚慌乱的喘息和假肢碰撞的声音,直直砸进她的耳膜。

少年迈开长腿,径直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琴房里显得格外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被严重打扰睡眠后的、毫不掩饰的暴躁和厌烦。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林晚惊慌失措的脸上停留一秒,而是径直落在了她脚边那个敞着口的棕色小药瓶上。

昏黄的灯光下,药瓶里深褐色的粘稠液体反射着令人不安的光泽,浓烈的气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

少年走到近前,居高临下。林晚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烟草和洗衣粉混合的气息。她抱着假肢,像受惊的兔子般蜷缩在琴凳上,全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下一秒,他毫无预兆地抬脚。

“啪嚓!”

一声脆响!那只穿着干净运动鞋的脚,精准地、毫不留情地踢翻了地上的棕色药油瓶。小小的玻璃瓶翻滚着撞在蒙尘的钢琴腿上,瞬间碎裂开来。深褐色的、粘稠的药油如同污秽的血,猛地泼溅出来,在地板积年的灰尘上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散发着浓烈气味的污迹。几片尖锐的玻璃碎片闪着寒光,散落在污渍周围。

林晚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猛地收缩。她看着那滩迅速蔓延开的污迹,看着那些碎裂的玻璃,仿佛看到自己小心翼翼维持的最后一点尊严也被这样粗暴地碾碎、践踏。白天在走廊里的狼狈,陆沉舟冰冷的目光,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所有被强行压下的屈辱和痛苦,在这一刻被这瓶碎裂的药油彻底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