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面圣时我低着头等在一侧,傅秋宜正和陛下说起今年水患后流民的安顿,我在旁边代为记录。

这一谈就是整个下午,离开时天色昏暗。

傅秋宜有事先离开,我整理了带来的书册要回值房去,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叫住了我,回头一看是陛下身边的张内监。

他笑眯眯地赶上来,递给我一个瓷瓶。

「下午陛下瞧见楚大人手上似乎有些红肿,听说傅大人会以戒尺惩戒门生,就叫奴才给您送伤药过来。」

我怔愣片刻,想起自己上次喂给陛下那口墨,有点迟来的愧疚。

御史台不比翰林院,做的都是遭人恨的事情。

我的老师傅秋宜又是其中最为锐利的一个,往往昨日和陛下密谈,今日便敢在朝堂上悍然指控权贵。

整个御史台上下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跟着傅秋宜有样学样,又是个没爹没娘的混球,没什么顾虑。

偶尔陛下行事有失偏颇,我也丝毫不惧。

参完臣子参皇帝。

又一次因做事疏漏被御史台参的时候,李允瞻看起来很想破口大骂。

他盯着我看,气得拂袖而去。

似乎觉得那次的药膏是喂了狗。

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于是。

进御史台没几年,我成功混成了朝堂上最遭人恨的那个。

3

近来天冷,我的老师傅秋宜年岁渐长,熬不住寒冷,病了一场。

御史台的事情大多交到了我手里。

比起我颇为含蓄的老师,我年轻气盛,更加难缠,甚至有官员当堂被我气晕过去。

就连陛下都有些头痛。

是夜,我刚和衣躺下,梦还没做完一半,就被张内监匆匆叫起来。

值房里冷得不行,我迷蒙披上衣服就跟着走。

大半夜的,李允瞻在御书房里不知看什么,见到我,似乎有些惊诧,还没说话就先笑起来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张内监忍着笑:「楚大人是伏案时打了瞌睡吧,脸上还有两抹墨印。」

完了,又是御前失仪。

我心如死灰,心道人怎么能连续倒霉两次。

李允瞻方才脸上的郁闷都驱散一空,这会儿还笑个不停,见我把脸上的墨印擦掉,这才招招手让我过来,没有要和我计较这个的意思。

桌上铺着一封奏折。

我不敢靠太近,目光落在上面,这才发现通篇都是我的名字。

不止一本。

这一本奏折上说,御史中丞楚宵狼子野心,排除异己。

另一本说,楚宵逮谁咬谁,劝陛下趁早把我下放去穷山恶水,咬死那些难缠的贪官污吏。

我不死心,妄图从这些折子里找到一封不骂我的。

陛下忽然咳嗽了一声。

我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快要凑到陛下耳边了。

退后一步,神色悻悻:「臣失礼了。」

李允瞻把折子一推,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两秒,这才回到正事上来,没好气:「上一个被朝臣恨得牙痒痒的还是傅御史,你倒是有样学样。」

那不然呢,我不和他学和谁学。

我一头雾水。

「臣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那就有责纠正百官,若陛下觉得臣做得不好,也不会默许臣一路走到了今天。」

李允瞻指尖下扣着那封骂我骂得最难听的奏折,干透的墨迹在晃动的烛光下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