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戈,”村长佩德罗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目光锐利地扫过老爹和我,“阿伦都说了。‘海鸥号’……昨晚拖上来个不得了的东西?人身鱼尾的……怪物?”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老爹的反应。
老爹沉默着,像一尊石雕。只有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着,泄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阿伦像是得到了鼓励,急忙抢着说:“没错!村长!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的!就在船上那个水箱里!那尾巴……那蓝色的鳞片……还有那张人脸!太吓人了!绝对是个会招来灾祸的海妖!”他一边说,一边偷眼觑着老爹和我,身体下意识地往村长身后缩了缩。
“老迭戈,”村长往前逼近一步,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煽动性的蛊惑,“藏着掖着没用!这东西……是天赐的宝贝!想想看,圣佩德罗穷了多少年?渔获一年比一年少!有了它,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扫过院中那些拿着武器、脸上交织着恐惧、好奇和贪婪的村民,声音陡然变得高亢而充满诱惑力:“我们把它弄到镇上去!弄个大水箱,装上最好的灯!收门票!十块,不,二十块一个人!让城里人、让那些有钱人开开眼!看看我们圣佩德罗发现了什么!这是海神送给我们发财的机会!是全村人的活路!”他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爹脸上。
“对!展览!”
“卖票!发财!”
“不能让它带来厄运!要么展览赚钱,要么就……”
人群中爆发出激动而混乱的应和声,恐惧被巨大的利益诱惑暂时压了下去,贪婪的火苗在每一双眼睛里跳跃燃烧。那两把老旧的猎枪,枪口有意无意地,指向了老爹和我的方向。
村长的目光最后死死钉在老爹脸上,一字一顿,声音冰冷而残酷,如同宣判:“迭戈·萨尔瓦多,要么,交出那怪物,让大家展览赚钱!要么……”他顿了顿,环视一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为了圣佩德罗的平安,为了驱散这怪物带来的邪气!我们就把那鬼东西,连同藏着它的地方——你家那个破鱼仓,一起烧成白地!你自己选!”
“烧!烧掉!”
“不能留祸害!”
人群的吼声如同海啸,瞬间将小小的院落淹没。无数双被贪婪和愚昧点燃的眼睛,如同饿狼般盯着我们父子。空气里充满了火药味和浓烈的鱼腥味,紧绷得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
老爹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痛苦、屈辱,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他死死盯着村长,嘴唇翕动着,似乎想吼出那个沉重的秘密,想吼出曾祖父的血誓。但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扫过那些被贪婪蒙蔽的熟悉面孔,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化成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低吼,堵在了喉咙里。他猛地闭上了眼睛,高大的身躯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微微佝偻下去,只有那紧握的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显示着他内心正经历着怎样撕裂般的痛苦和抉择。
4 夜逃惊魂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村长佩德罗像一头等待猎物的老狼,眼神阴鸷,带着志在必得的压迫感。他身后的村民,那些曾经一起出海、一起在酒馆里吹牛的邻居,此刻举着武器,脸上只剩下被煽动起来的狂热和对财富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