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赵氏搂着躲在房里死活不肯露面的苏玉瑶,隔着窗棂投来淬毒般的目光,无声地诅咒着。

车轮碾过青石御道,辘辘作响。透过偶尔被风掀起的车帘缝隙,苏芷涵看到巍峨宫门在望,那朱红与明黄交织的庞然大物,透着森严的威压,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她藏在宽大嫁衣袖中的手,轻轻抚摸着腕上一只成色普通的旧银镯——那是阿娘最后塞给她的,里面藏着一张写着「忍,活」的薄纸。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奇异地沉淀下来。

东宫,毓庆宫。

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满堂的宾客。皇家娶妃,自有其庄重森严的礼仪,太子娶的更是「失仪」长姐的替代品,一切从简,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冷清。繁琐的册封、谒庙仪式如同走马观灯般进行,苏芷涵始终低眉顺眼,动作一丝不苟,却僵硬得像一尊被牵引的木偶,那份深入骨髓的「怯懦」展现得淋漓尽致。她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身上,审视、好奇、轻蔑、同情……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

终于,她被引至水云榭。

水榭临湖而建,视野开阔,晚风带着水汽的微凉。太子萧煜珩并未着大红喜服,只一身玄色常服,襟口袖缘绣着暗金色的龙纹,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气势也更加冷峻。他独自凭栏,背对着入口的方向,望着远处浩渺的水面,仿佛在欣赏风景,又仿佛遗世独立。案几上摆放着酒壶杯盏,还有一架古琴。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水波荡漾的轻响,还有他自己指尖偶尔划过琴弦带出的、不成调的几个单音,冷冽突兀。

苏芷涵在门槛处停下脚步,按照嬷嬷的教导,深深垂首,屈膝行礼,声音细弱如蚊蚋,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妾身…拜见殿下…」她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起身。

萧煜珩没有回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无形的压力像水榭周遭越来越浓的暮色,沉甸甸地压下来。苏芷涵能感觉到自己膝盖的酸软和后背沁出的冷汗。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时,那冰冷的、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如同玉石相击:「抬起头来。」

苏芷涵依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目光却依旧垂着,只敢落在他玄色衣袍的下摆处。

萧煜珩终于转过身。他的目光像淬了寒冰的利刃,自上而下,缓慢而极具压迫感地扫视着她。从她头顶沉重华丽的翟冠,到她低垂颤抖的眼睫,定格在她极力维持平静却依旧显得苍白脆弱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新婚的喜悦,没有欣赏,只有纯粹的审视与洞察,仿佛要穿透她厚重的脂粉和华丽的伪装,看清她骨子里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苏芷涵?」他念着她的名字,语调平平,却让苏芷涵的心猛地一缩。

「是…妾身在。」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声音更轻。

「苏玉瑶的妹妹?」萧煜珩踱步走近,带来一股冷冽的松柏气息,混杂着淡淡的酒香。他停在她面前两步远,居高临下。

「是…」苏芷涵的头垂得更低。

「姐妹二人,倒真是…不太一样。」他的话音意味深长,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终于移开,走向琴案。「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