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存,成了龟兹城每一个人,包括李承影在内,每日必修的残酷课程。

三岁的李承影,已经褪去了婴儿的稚嫩。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显得格外瘦小,但骨架却透着一股异于常人的结实。他的皮肤被西域的风沙磨砺得粗糙黝黑,头发枯黄,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戈壁夜空里最亮的寒星。他依旧沉默寡言,能说出的词汇很少,更多是用眼神和行动表达。

他不再是需要被抱在怀里的婴儿。饥饿驱使着他像所有龟兹城的孩子一样,早早地参与到求生的劳作中。

清晨,天刚蒙蒙亮,寒风依旧刺骨。李承影就跟着一群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兵,在张厚德或某个老兵的带领下,背着小得可怜的皮囊或破瓦罐,从城墙一处隐秘的排水孔洞钻出去。他们的任务,是去城西三里外一条尚未完全干涸的泥泞河沟里取水。

这是一趟搏命的旅程。沟壑纵横的戈壁滩是天然的猎场。吐蕃的游骑如同幽灵,随时可能从任何一个沙丘后面冒出来。

“都他娘的机灵点!跟紧!看到影子不对,立刻趴下!往回跑!”张厚德低声吼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腰间的横刀半出鞘,随时准备拼命。

李承影背着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破瓦罐,小脸绷得紧紧的,抿着嘴唇。他矮小的身材在这种时候反而成了优势,能紧贴着沟壁移动,最大限度地利用地形隐蔽。他学着老兵的样子,耳朵竖起来,捕捉着风中的任何异响。

有一次,取水队遭遇了吐蕃游骑。三骑快马,如同秃鹫般俯冲下来。少年兵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奔逃。

“趴下!别跑!”张厚德目眦欲裂,拔刀迎了上去,试图引开敌人。

李承影没有跑。也许是吓呆了,也许是本能。他猛地扑倒在一条干涸的浅沟里,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沙土,连呼吸都屏住了。他背上那个巨大的瓦罐将他盖住了一小半。他透过罐口的缝隙,看到张厚德怒吼着与一个吐蕃骑兵缠斗,刀光闪烁,鲜血飞溅。他看到另一个骑兵狞笑着策马冲向一个摔倒的少年兵,高高扬起了弯刀。

那一刻,极度的恐惧像冰水浇遍全身,但另一种更原始的、求生的本能却压倒了恐惧。李承影的手摸到了沟底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就在那骑兵的马蹄即将踏过浅沟的瞬间,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猛地从沟里弹起,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石头狠狠砸向马腿!

砰!

石头精准地砸在马匹的膝盖关节处。战马吃痛,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前蹄一软,猛地向侧面栽倒!马背上的骑兵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了出去,重重摔在几米外的乱石堆上,发出一声闷响,不动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正与张厚德缠斗的骑兵动作一滞。张厚德抓住机会,一刀劈开了对方的喉咙。剩下的那个骑兵惊骇地看着那个从沟里冒出来、手里还攥着带血石头、眼神凶狠如狼崽的小小身影,又看看倒地生死不知的同伴,竟一时不敢上前。

“滚!”张厚德浑身浴血,横刀指向那骑兵,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那吐蕃骑兵胆寒了,怪叫一声,调转马头,仓皇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