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养不养得活…”张厚德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这粮食…弟兄们都勒紧裤腰带,一天一顿稀的…再添一张嘴…”
“他吃不了多少。”郭传勇停下动作,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冷光,“省下我那一口,给他。”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张厚德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他知道郭校尉的脾气,更明白这个婴儿在郭校尉心中的分量——那不仅仅是一个孩子,是安西军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火星。
“嘿,这小崽子,倒是不哭不闹。”另一个老兵凑过来,脸上带着刀疤,是赵老枪。他性格孤僻,很少主动说话,此刻却难得地打量着李承影,那只完好的独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像个…小狼崽。”
“老赵说得对!”张厚德来了精神,“就叫‘小狼崽’得了!安西军的小狼崽!长大了,咬死那些吐蕃狗!”
“李承影。”郭传勇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土屋里安静下来。他放下磨刀石,走到孙伯面前,看着襁褓中的婴儿,“他叫李承影。承我安西铁血之影!记住了!”
“李承影…”张厚德咂摸着这个名字,点点头,“好名字!有股子劲儿!小影儿,以后跟着你张叔学耍刀!砍他娘的!”
赵老枪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墙角,拿起他那杆用布条仔细缠裹着的、仅剩独臂才能勉强使用的旧长枪,轻轻擦拭着枪杆,目光偶尔瞥向李承影,若有所思。
日子就在这种压抑、饥饿、寒冷和对吐蕃大军随时来袭的恐惧中,一天天熬过。李承影在孙伯和几个心软的老兵(主要是张厚德)的照料下,顽强地成长着。他依旧安静,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越来越亮。他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尤其是那些冰冷的、闪着寒光的兵器。
当他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时,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军营角落的兵器架旁。那里堆放着一些损坏或备用的武器:卷刃的刀、断裂的槊杆、破损的盾牌。他会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些冰冷的金属,小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专注的神器。
有一次,张厚德在修理一面破盾牌,李承影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张厚德看他有趣,随手递给他一根废弃的、只有手臂长的短矛杆。“拿着玩吧,小影儿,别戳着自己。”
李承影接过那根比他高不了多少的木棍,小手紧紧攥住。他学着张厚德平时挥舞刀的样子,笨拙地扭动身体,试图挥动木棍。那动作稚嫩可笑,但张厚德却看得愣住了。这小崽子挥动的架势,竟隐隐有几分握枪的雏形?他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肯定是饿花了眼。
赵老枪也注意到了。他常常坐在不远处的土墩上,默默地看着李承影拿着那根短木棍,对着空气一下下地戳刺。孩子的动作毫无章法,但那种专注,那种对“武器”本能的亲近感,让赵老枪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第二章:西域风沙淬筋骨
贞元七年的春天,并未给龟兹城带来多少暖意。风沙依旧肆虐,只是少了些刺骨的严寒,多了些干燥的灼热。吐蕃大军的主力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斥候的游骑活动越来越频繁,不断压缩着龟兹城可怜的生存空间。城外的水源被控制了,取水队遭遇伏击的次数越来越多,伤亡惨重。存粮,已经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