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寒风卷起沙砾,抽打在脸上,生疼。他沉默了几息,那沉默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最终,他脱下自己早已破旧不堪、却还算厚实的里衬棉袍,递给了孙伯。

“裹上他。”郭校尉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从今天起,他就是安西军的娃!我们安西军…还没死绝!只要还有一个娃在,火种…就在!”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把他养大!让他记住,他是安西军的种!他脚下的土地,叫龟兹!是大唐的西域!”

孙伯默默接过棉袍,小心翼翼地将婴儿重新包裹好,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这个冰冷的小生命。婴儿似乎感受到了温暖,小拳头微微动了一下,那截断箭掉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郭传勇弯腰,捡起那枚染血的断箭镞,冰冷的金属触感刺痛了他的掌心。他看着远方吐蕃大军即将袭来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孙伯怀中那个脆弱却承载着某种象征意义的小生命,缓缓将断箭镞攥紧。

“关门!”他转身,声音如同钢铁摩擦,“准备迎敌!安西军——”

城墙上,稀稀拉拉却带着最后一丝血性的回应响起,在凛冽的寒风中飘散: “万胜!”

声音微弱,却像一颗火星,挣扎着不愿熄灭。而在孙伯温暖的怀中,那个被命运抛入血与火炼狱的婴儿,沉沉地睡去。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将叫做李承影。他的命运,将与这座注定陷落的孤城,死死纠缠在一起。

第一章:军营中的“小狼崽”

龟兹城像一个在风烛残年中苟延残喘的老人,勉强维持着一丝生气。疏勒陷落带来的巨大恐慌,在郭校尉的强行压制和吐蕃前锋尚未真正兵临城下的短暂喘息中,暂时被一种压抑的忙碌所替代。

李承影,这个在尸山血海中捡来的婴儿,被孙伯抱回了军营深处一个相对避风的角落——一间原本堆放杂物的低矮土屋。这里成了他的“摇篮”,也成了龟兹城内为数不多还能感受到一丝“生”气的地方。

照顾一个婴儿,在龟兹城这样的绝境,是奢侈的,也是艰难的。没有乳汁,只能熬煮最稀薄的粟米糊糊,小心翼翼地喂食。没有温暖的襁褓,只有老兵们从自己本就单薄的衣物里省下的破布片。严寒是最大的敌人,孙伯几乎日夜将他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对抗着西域无情的冬夜。

李承影的“命硬”很快显现出来。他极少哭闹,安静得异乎寻常。即使在最冷的夜里冻得浑身发紫,也只是微弱地哼唧几声。他吃得很少,却顽强地活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总是睁得很大,安静地观察着这个灰暗、冰冷、充满铁锈和汗臭气息的世界。

老兵们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生命,态度复杂。有人觉得是累赘,在这自身难保的时刻,养一个婴儿简直是天方夜谭。有人则从这小小的生命上,看到了某种微弱的希望,一种血脉延续的象征,哪怕这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之烛。

“郭头儿,真养着啊?”张厚德看着孙伯怀里安静喝糊糊的小承影,粗声粗气地问,他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动作有些僵硬。

郭传勇正用一块磨石打磨他那把卷了刃的横刀,闻言头也不抬:“怎么?张队正觉得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