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每一次捏碎,都像在永夜的寒潭里投下一颗石子,连涟漪都吝啬给予。

殿堂死寂得如同墓穴。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血月那恒定、冰冷、令人发疯的光辉无声流淌。

然后,一个微弱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系统提示音,突兀地撕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第7号“礼物”已抵达。】

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宣读一份再寻常不过的物资清单。

王座上的身影,连指尖上滑落的血滴都未曾顿住分毫。

兜帽阴影下的薄唇,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一个厌倦到极点的弧度。

殿堂一侧,那扇由无数白骨交错垒砌而成的巨大拱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没有脚步声,只有一股微弱的气流卷了进来,带来一丝外面通道里更显冰冷的空气。一个穿着暗红色侍从袍、面如白纸、眼神空洞的人形存在,僵硬地走了进来。

它动作机械,每一步都精准得如同丈量过,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黑色丝绒布覆盖的托盘。

托盘被恭敬地、无声地呈送到王座前,放置在冰冷的地面上,就在那第六具小小的尸体旁边。

侍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下,白骨大门在它身后重新闭合,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声响。

殿堂内再次只剩下祂,血月,以及地上的两份“礼物”——一份是刚刚冷却的死亡,一份是尚未揭晓的未知。

那覆盖着黑色丝绒的托盘,在血月的光辉下,像一个等待开启的、不祥的潘多拉魔盒。

祂的目光,终于从指尖那滴将落未落的血珠上移开,缓缓垂下,落在了那托盘上。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期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空洞和一丝被漫长无聊时光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烦躁。

这千篇一律的“献祭”,早已成为祂力量循环中一个微不足道、却又无法摆脱的点缀。

捏碎它们,如同拂去肩头不存在的尘埃。

祂抬起手,那只沾染着上一个生命余温与血迹的手。动作随意得如同拂开一片落叶。

指尖触碰到冰冷光滑的丝绒布,微微用力,向旁边一掀——

丝绒布滑落,露出了托盘上的“第七号”。

不是预想中可能出现的任何奇异猛兽、或是拥有特殊能力的魔物。

托盘中央,静静地卧着一团……毛球。

极小,极蓬松的一团。柔软的、蓬松的雪白绒毛覆盖着它整个圆滚滚的身体,只在绒毛顶端,极其谨慎地探出一点点带着灰色斑点的尾羽尖尖。

它看起来比祂的掌心还要小上一圈,蜷缩在那里,像一颗不小心滚落到托盘上的、毛茸茸的蒲公英种子。

小小的、嫩黄的喙紧闭着,眼睛也紧紧闭着,身体随着极其微弱的呼吸,一起,一伏,一起,一伏……它睡着了。

在这个弥漫着浓重血腥、刚刚结束一场杀戮的殿堂里,在祂面前,它竟然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像一根极其细微的冰针,毫无预兆地刺入祂那由纯粹力量与规则构筑的核心。

那不是愤怒,不是暴虐,甚至不是一丝波澜。

那是一种……极度的荒谬。荒谬到祂兜帽阴影下的视线,似乎在那团小小的、毫无威胁的白色毛球上,凝固了足足一息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