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王振涛厉声打断,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穿透了电话线,也穿透了我摇摇欲坠的防线,“注意你的身份!你只是一个实习生!你的工作就是执行,就是学习!谁允许你擅自‘确认’最终条款了?张薇律师有她更高层面的考量!白纸黑字的合同,最后的签字扫描件是你经手上传到系统归档的!这就是铁证!”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极其严厉,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作为实习生,这是你无法推卸的重大责任!律所必须给客户一个交代!基于你给律所造成的巨额损失和极其恶劣的影响,经合伙人紧急会议决定:第一,立即终止你的实习协议;第二,你个人需对此承担全部赔偿责任;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欣赏我此刻濒临崩溃的绝望,“你的实习鉴定,我们会如实反映此次重大过失,并正式向市律协提交报告,建议……吊销你的实习资格,永不录用。”
“吊销……实习资格?”我喃喃地重复着,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咀嚼玻璃渣。那张深红色律师证的照片还在脑海里固执地亮着,母亲欣喜的话语犹在耳边,父亲粗糙手指抚摸证书边缘的画面无比清晰……而这一切,正在被这通电话里的每一个字,残忍地、彻底地碾碎成齑粉。
“不!你们不能这样!”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胸腔里喷发,我失控地对着手机吼道,“那晚!那晚是张薇让我改的!她说客户急着要!她说她看过了没问题!她还说……”
“够了!”王振涛的声音冰冷刺骨,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耐性,“林语,你太让我失望了。犯了错,不想着承担责任,反而试图攀咬带教律师?这就是你的职业素养?监控录像清清楚楚!那晚只有你在加班!只有你接触了那份最终文件!证据链完整!律协只看事实,不听借口!现在,立刻离开!不要逼我叫保安,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
“嘟…嘟…嘟…”
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忙音短促而尖锐,像一把生锈的锥子,反复刺扎着我的耳膜。
黑暗。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应急通道的绿灯幽幽地亮着,像鬼火。
世界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声音和色彩,只剩下那冰冷的忙音在脑海里无限循环,还有王振涛最后那句“吊销实习资格”的宣判,一遍遍回响,如同丧钟。
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带来一阵阵眩晕和耳鸣。胃部剧烈地抽搐痉挛,喉咙口泛起浓重的腥甜铁锈味。我死死攥着早已黑屏的手机,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点微弱的刺痛感,是唯一能证明我还活着的证据。
那本崭新的、深红色的律师证,母亲欣喜的话语,父亲粗糙的手指……这些画面在眼前疯狂旋转、碎裂,最终被“两千万”、“全责”、“吊销资格”、“永不录用”这些冰冷狰狞的词语彻底吞噬、掩埋。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滚落下来,灼热地滑过冰凉的脸颊,砸在键盘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