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刺眼的不是她的狼狈,是她右腿外侧。
墨绿色的旗袍布料,在靠近大腿根的位置,晕开了一大片深色,那颜色比周围湿透的布料更深、更沉,还在极其缓慢地向外洇染。是血。雨水正顺着旗袍开衩流下,冲淡了血迹,在光洁的小腿皮肤上留下蜿蜒的、淡红色的水痕,滴滴答答落在反光的水磨石地板上,积起一小滩刺目的红水。
她站得很直,像一把绷紧的弓,带着一种濒临断裂边缘的、危险的张力。湿透的身体在网吧惨白的灯光下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那双眼睛,像淬了寒冰的黑色琉璃,越过收银台,直直地钉在我脸上,里面没有哀求,没有慌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压抑着风暴的冷寂。
她没说话,只是抬起一只手。那只手沾着泥污,指甲断裂,却异常稳定。她将一沓用橡皮筋捆着的、同样被雨水濡湿的红色钞票,“啪”的一声,拍在收银台油腻腻的台面上。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钞票边缘的水珠,迅速在台面上晕开一小圈湿痕。
“包场。”她的声音很低,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被强行压制的喘息,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网吧里各种嘈杂的噪音,“清人。现在。”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那沓湿漉漉的钞票,滑向她旗袍上那片不断扩大的深色血渍。喉咙发干,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这架势,这伤……麻烦,天大的麻烦。
“大姐,”我舔了舔同样干涩的嘴唇,试图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发颤,手指在冰冷的收银台下意识蜷缩,“您看……我这小本生意,就指着这点通宵费……”我艰难地挤出点笑,眼神扫过角落里那几个还沉浸在各自世界里的客人,“再说了,这大半夜的,外面下这么大雨,把人撵出去……”
我的话没能说完。
不是被打断,是被一种冰冷、坚硬、带着金属特有死亡气息的触感顶住了腰眼。
我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住。所有的声音,黄毛的键盘声、中年胖子的QQ滴滴声、小崽子的嗤笑声、窗外震耳欲聋的暴雨声……都在瞬间被拉远、模糊,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撞击的轰鸣。
我的视线僵硬地、一寸寸地向下移。
越过收银台的台面边缘,我看到一只湿透的手,一只女人的手,正握着一把漆黑、紧凑的手枪。那冰冷的金属枪管,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死死地抵在我的侧腰上,位置精准得让人胆寒。
“再废话,”她的声音贴得更近了,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我的耳廓上,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下一枪,就在这儿。”
网吧里诡异的寂静只维持了不到两秒。
“我操!枪?!”黄毛那破了音的尖叫像根针,猛地刺破了凝固的空气。他像屁股底下装了弹簧,整个人从破沙发里弹射起来,带翻了旁边的可乐罐,褐色的液体汩汩流了一地。他脸色煞白,惊恐地瞪着收银台方向,身体筛糠似的抖。
角落里那两个看视频的学生崽反应更快,连滚带爬地从椅子上翻下来,书包都顾不上拿,像两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撞开还在晃动的玻璃门,瞬间就消失在门外倾盆的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