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沉默着,脸色在惨绿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灰败。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空洞地望着车厢顶棚。过了很久,久到林晚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用一种异常干涩、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开口:“我……是个外科医生。主攻颅脑。”他顿了一下,像是在积蓄力量,“那天……连续三台急诊手术,太累了……真的很累……最后一台,是个车祸的年轻女孩,颅骨骨折,硬膜外血肿……很常规的手术……清除血肿,止血……她本来可以活下来的……”沈哲的声音哽住了,他抬起手,用力搓了搓脸,指缝间泄露出的眼神充满了无法愈合的痛苦,“就一个瞬间……真的就一个瞬间的恍惚……止血棉的位置……差了一点点……压迫到了不该压迫的地方……术后……脑疝……没救回来……”他放下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她父母……跪在手术室外面哭……那个声音……我每天晚上……都能听见……一遍又一遍……”他不再说话,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那回忆的重量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车厢里只剩下车轮空洞的哐当声。沉重的、带着血腥味和毁灭气息的过去,如同无形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林晚看着阿奇因执念而扭曲的脸,沈哲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还有周婆婆那平静得近乎诡异的侧影,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些就是“原因”?被选中的“结”?那她自己呢?那个早已成为过去式的陈默?一段失败的感情,真的足以和生死、毁灭相提并论,成为被投入这个地狱的理由吗?荒谬感再次攫住了她。
“婆婆……”林晚转向周婆婆,声音有些发颤,“您呢?”
周婆婆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看着林晚,又像透过她看着更远的地方。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死水微澜。“我?”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我啊……只是忘了回家的路。太久了……路都变样了。”她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的东西,也丢得差不多了。”她不再说话,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永恒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隧道,仿佛那里有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忘了回家的路?丢东西?林晚咀嚼着这含糊其辞的话。是老年痴呆?还是某种更深层、更隐晦的遗忘?她忽然想起周婆婆之前那句“出路从来不在那些冷冰冰的铁壳子里”。难道……出路在“记忆”里?在她拼命想要回避的陈默那里?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抗拒。不,不可能!一段感情而已,它凭什么成为困住她的锁链?
“找到‘原因’,然后呢?”林晚压下心头的抗拒,追问道,“怎么解决?解决了就能回去?”
“不知道。”沈哲闭着眼,声音疲惫,“每个人不一样。有人直面了,释怀了,然后……就消失了。回到他们的世界。也有人……尝试解决,但失败了,或者……”他睁开眼,目光扫过那些纹丝不动的“静默者”,“被它们‘识别’、‘清理’了。”
“消失?”林晚的心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