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笨拙点头：“没事儿……应该的，不用客气。快拿进去吧，要凉了。”
想再说点什么，可词句卡在喉咙里，和那股子沉甸甸的中药气搅和在一起，又涩又堵。
“嗯！”女孩用力点了一下头，想笑，但嘴角刚刚牵扯起来就迅速垮塌了。
她眼眶里的泪水迅速蓄满，终于决堤奔涌而出，大颗砸落。
她猛地低头，飞快弯腰拎起袋子。门在我眼前急速闭合，像一记沉重的叹息。
“嘭”的一声轻微闷响，仿佛隔绝了人间的所有哀愁。楼道里只剩昏沉的光和更浓的苦味，还有一道门板上湿漉漉的泪痕，像一道无声的刻线。
我呆呆立在昏暗里，鼻头莫名发酸。
女孩强撑的坚强和那骤然崩溃的泪水在脑海里冲撞。
手机在口袋里不知疲倦地嗡嗡震动着，催促着下一个目的地。新的订单地址跳了出来。
身体被疲惫的惯性驱动着，慢慢挪下楼梯。脚步沉重，踏在老旧混凝土台阶上，每一步都拖曳着铁链。
回到那辆伤痕累累的摩托车上，冷风灌进衣领，也没能吹散心里那片滞重的湿漉。我重新掏出手机屏幕已经布满细密的油腻指纹。
指尖在那小小的键盘上方悬停了许久，才终于戳下去，一个字一个字，像是在泥泞的沼泽里拖曳前行：
“昏暗梯间，女孩于门缝后露半张脸，苍白，肩瘦削欲折。
药气混尘埃扑面。见我制服，眼底乍亮：‘可是送药盒那位？’
眼底水光陡涨，泪珠大颗滚落。
她急急拎餐，门闭紧，隔绝内外湿痕。
梯间灯影昏沉，药香深重，似凝结于喉。”
敲完最后一个字，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手机屏幕熄灭，锁屏映出自己疲惫模糊的脸。街道上的霓虹开始流转，在浑浊的夜空中切割出虚幻的色彩。
我抬起头，望着那扇此刻已被夜色吞噬的六楼窗口。没有灯光透出，像一片凝固的沉寂。
身体里某种沉重的东西终于松动了一点。
像被强行撬开一丝缝隙的锈蚀阀门，积郁的、令人窒息的混浊压力，寻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泄洪口。
新的订单提示音再次尖锐响起，手机在我掌心剧烈地嗡鸣震动起来，冰冷的触感刺着皮肤，比刚才楼道的风还要无情。我把它揣回口袋深处，
像强行塞入一段无法言说的隐秘。
油门手柄转动，引擎带着熟悉的、病态的咳嗽声被唤醒。车子载着我，又一次冲进城市庞大而污浊的循环血脉之中。
后视镜里，那片沉默的老旧住宅楼如同被时间抛弃的水墨画，迅速缩成背景里一个模糊的墨点，直至被城市的喧嚣和霓虹彻底涂抹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地下室的空气像一块久不更换的湿布，凝滞、酸腐，混杂着食物廉价油脂味和潮湿墙皮脱落的微尘。
我把钥匙丢在唯一的小桌上，铝制的撞击声显得格外刺耳。
桌上摊开的笔记本，昨天未写完的半页字迹在昏蒙的白炽灯下显得格外扭曲挣扎。
手指刚碰到冰冷的塑料外壳，屏幕就自动亮了起来。
无数个小红点，带着一种几近狂欢的姿态瞬间炸开，几乎占满了整个视野。99+的消息数字如同怪诞的密码符号，在每一个App图标上方无声闪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