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寒气缓慢沿着脊柱向上攀爬。
我沉默地看着那条引爆一切的微博，评论还在疯狂增长，转发还在跳跃上升。
那条写着“底层伤痕文学”标签的推送，像个巨大而刺眼的霓虹招牌，横亘在手机屏幕冰冷的光里。
那些我自己写的文字片段，被切割、摘录、放大，像超市生鲜冷柜里陈列的肉类标本，供人在安全的审美距离之外观看、品味、消费。
手机震动不止，新的陌生号码不断在屏幕上跳动。
地下室铁门突然被一阵急促拍打的乱响敲碎了沉寂，一声比一声高亢、不容抗拒：
“陈先生！请问‘铁盒里的尘埃’老师在吗？”
“开下门好吗？我们是‘听见回声’短视频平台策划部的！”
“谈谈深度合作！直播！我们有资源，保您一夜爆红！！”
无数急切的敲门声、喊叫声穿透薄薄铁门，把原本死气沉沉的斗室震得嗡嗡作响。
桌上那个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磕碰得伤痕累累的廉价保温饭盒跟着微微震动，里面半份廉价的素炒饼坨着，散发出混合的油烟气。
我盯着那扇在拍打中颤抖作响的薄铁门，胃部也开始沉重地痉挛抽搐起来，像是塞进了一块凝固的油脂。窒息感如冰冷的钢丝缠绕住喉咙。
我缓缓拧开门把手一条缝。
铁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道豁口，三四张陌生的、因激动而泛着油光的脸立刻挤了过来，狭小的门口几乎瞬间塞满。
各种颜色鲜亮的名片争先恐后地往门缝里、甚至试图往我手里塞，像雪片般飞舞着落入门口这片空气混浊的战场。
“陈老师！可算见到真人了！”
一个穿亮色冲锋衣的年轻男人几乎把上半身都压进门缝，语速极快地抢占着话语权，
“我是‘听见回声’的张大伟！看了您文字，太接地气太有冲击力了！我们平台就想找您这样真实的劳动者声音！直播！我们给您量身打造专属IP路线！”他眼睛里燃烧着纯粹捕捉到流量猎物的亢奋光芒。
“老哥！签我们！”
另一个声音插进来，试图盖过他，同样急切而富有鼓动性，“我们是‘城市脉动’内容孵化中心的！先签一年保底！流量分成我们平台是最高！”
他的呼吸带着明显的酒气，喷在狭窄的门缝空间里。
被挤在靠后位置、一个看起来稍微“体面”些的男人趁机探头进来，目光锐利如刀，飞快地扫过我这间逼仄阴暗、连墙壁霉斑都清晰可见的住处，扫过我沾染油污的外卖制服，最后精准地落在我握着门把、骨节有些粗大变形的手上。
他的目光粘滞了几秒，仿佛看到了绝世宝藏，声音抬高八度，刻意在混乱中制造出振奋人心的效果，几乎是对着外面楼道也在喊：“对对对！这就是原生态劳动者形象！陈老师这双手！就是最好的故事！就是视觉震撼！直播您就用这双手做切入点！您这满身的‘伤痕’，太具冲击力了！”
他似乎特别加重了“伤痕”这个词的重音，如同对着镜头挥舞一件精心挑选的武器。
“直播内容得设计得有爆发点！冲突！张力！比如展示您送餐过程中遭受的不公待遇的具体肢体细节？或者展示您手指磨损变形处再拍上冷光特写？镜头拉近！对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