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目光迎向李峰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那张脸上写满了“成本”、“利润”、“速度”,唯独没有“技术”应有的严谨和敬畏。我的视线没有在李峰身上停留太久,而是转向了周立仁。他依旧维持着那副温和的假面,嘴角甚至还向上弯了弯,似乎对李峰的暴怒颇为欣赏。但他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冰冷的算计和一种……等待。
他在等待什么?等待我的屈服?等待我在压力下崩溃?还是等待我为了所谓的“大局”,亲手在我的技术准则上凿开第一个缺口?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巨大的失望,像高压锅里的蒸汽,在我胸腔里左冲右突,寻找着爆发的缝隙。我强行将它压下去,压得心脏一阵阵钝痛。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紧而发出轻微的“咔”响。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里似乎都带着李峰喷溅出的唾沫星子的味道。
“技术上的问题,不是靠‘变通’就能解决的。”我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像冰锥凿在冻土上,“百分之五十的系统崩溃风险,在关键应用场景下,意味着灾难。我不能签字。”我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周立仁那张深不可测的脸,一字一句地补充,“在问题彻底解决之前,谁签字,谁负责。”
最后六个字,像六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了死水般的会议室。李峰的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反驳,却被噎得说不出话。周立仁脸上那层温和的笑意,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在我脸上剜过。
沉默再次降临。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哗啦啦地响成一片,几乎要淹没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我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打破了僵局。“方案存在的致命缺陷,我会整理一份更详尽的报告,明天一早提交。”我的目光掠过李峰,最后落在周立仁脸上,“技术底线,不容践踏。散会。”
说完,我不再看任何人的反应,转身,推开沉重的会议室玻璃门。门外的喧嚣——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模糊的交谈声——瞬间涌了进来,像一股浑浊的暖流,冲击着身后那片冰冷的死寂。
2 压力下的抉择
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的一切。我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闭上眼。疲惫,像深海的暗流,无声无息地将我淹没。每一次呼吸都沉重无比,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技术上的难题,如同横亘在前的险峰,攀登它需要消耗巨大的心力。而周立仁和李峰联手施加的压力,则像无数条无形的藤蔓,缠绕上来,越收越紧,试图将我拖入妥协的泥潭。
那些手段……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项目预算被无理由大幅削减,导致关键设备采购一再拖延。我带着团队熬夜写出的详尽分析报告,被李峰轻蔑地扫了一眼就扔进碎纸机,斥为“浪费时间”、“阻碍发展”。团队里我最看好的几个年轻骨干,在短短一个月内,被以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或是“顶撞领导”,或是“效率低下”——调离了核心项目组,塞进了无关紧要的边缘部门。每一次人事调动通知下来,李峰都会特意走到我的工位旁,状似不经意地拍拍我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冯工啊,年轻人嘛,需要历练。你也要学会放手,别总把着不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