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我耳中,也砸在满场宾客惊愕的视线里。他挂断电话,甚至没有看我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斯年!”我下意识地伸手,喉咙发紧,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抖,“仪式…还没结束…”
他猛地顿住脚步,终于肯施舍给我一个眼神,眼里满是不耐烦,“苏晚摔伤了,情况很不好。”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她需要我。现在。”
他目光扫过我惊惶的脸,又落在我身后长长的头纱上,眉头不耐地拧紧:“顾倾,你懂事点,自己回去。”
说完,他再不停留,高大的身影决绝地拨开前方挡路的人群,甚至撞到了旁边一个端着香槟塔的服务生。酒杯碎裂的脆响和宾客的惊呼声交织在一起,场面一片狼藉。
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雕塑。无数道目光,惊诧的、同情的、嘲弄的、看戏的,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在身上。巨大的水晶吊灯的光,忽然变得刺目而眩晕。
一股巨大的推力从身后传来,伴随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是苏晚那个好闺蜜,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哎呀,傅太太,不好意思哦!”她夸张地叫着,脚下那双恨天高的细跟,却精准地、狠狠地碾过我拖曳在地上的头纱尾端。
“嗤啦——”
一声清晰的裂帛声。
缀满珍珠的头纱,从中间被生生踩断、撕裂。几颗细小的珍珠崩落下来,滚落在地毯上,瞬间沾满了灰尘。
我站在原地,看着傅斯年消失的门口方向,又低头看看脚边那截残破的头纱,我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指尖颤抖着,去捡拾地上那几颗滚落的珍珠。冰凉的珠子沾着地毯的绒毛和尘土,握在掌心,硌得生疼。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手背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第三杯酒,敬那张藏在书房抽屉最深处却来不及说出口的妊娠诊断书。
纸上那小小的、尚未成型的孕囊影像,耳边还回荡着医生的声音:“恭喜,傅太太,六周了。”
今天,是我们契约婚姻的第三年整。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切割出大片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雪茄和红酒混合的微醺气息。傅斯年回来了,带着一身应酬后的疲惫和疏离。他扯开领带,随意丢在沙发上。
他走到酒柜边,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而寂寥的响声。侧脸在昏暗光线下轮廓分明,也冰冷坚硬。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那张诊断书的边缘,站起身走向他,脚步有些虚浮。
“斯年…”声音出口,带着连自己都厌恶的干涩和小心翼翼,“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
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嗯。” 他极其敷衍地应了一声,仰头喝了一口酒,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已经飘向了落地窗外沉沉的夜色。
我捏紧了口袋里的诊断书,“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我鼓起全身的力气,声音却依旧细若蚊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很重要的事。”
傅斯年转回了头,他放下酒杯,水晶杯底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朝我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沉重的压迫感,阴影将我完全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