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玲显然还没消停，她似乎觉得光说还不过瘾，竟然又一次站起身来，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摇曳着走到了李怀国的面前。
“老头，你刚才说，你这双手保卫过国家？”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语气里充满了戏剧性的嘲讽，仿佛在听一个三岁小孩讲笑话。
“现在都啥年代了？还在那儿吹嘘过去那点儿破事儿！”
她继续用言语进行着不知疲倦的挑衅。
“就算你真当过几年兵，那又咋样？现在退了休，不还是一个没人待见的穷老头？”
李怀国没有回答，只是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轻轻地握成了拳头。
那双手，虽然布满了老茧和皱纹，但骨节分明，依然蕴含着力量。
在他的右手食指上，有一道细小而深刻的疤痕，那是当年在冰天雪地的战场上，因为长时间扣动冰冷的扳机，而被冻伤后留下的永恒印记。
“我看你这身军装也是假的吧？”
王美玲的言辞，开始变得越来越恶毒，越来越没有底线。
“现在网上啥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买到，花个几十块钱，就能弄一套假军装！你穿这身破烂，是想出来博同情，骗吃骗喝吧？”
坐在后排的那个大学生，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猛地站了起来，满脸通红地对王美玲吼道：“阿姨，你说话太过分了！简直不可理喻！”
“过分？我说的都是实话！”
王美玲豁出去了，她转身面对着整个车厢的乘客，理直气壮地像是在发表演说。
“你们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看看他那个德行，像是真正的军人吗？真正的军人，保家卫国，国家会亏待他们吗？会让他们退休后穿得这么寒酸吗？”
她伸手指着李怀国胸前那几枚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褪色的军功章。
“还有这些破玩意儿，也好意思戴在胸口上？我告诉你们，真正立过大功劳的人，国家早就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哪会混得像他这么惨？”
李怀国低下了头，目光落在了自己胸前的军功章上。
那是他的至宝，是他生命的另一半，每一枚，都有着一段血与火的故事。
其中有一枚，是抗美援朝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虽然表面的镀金已经变得暗淡，但在他的心里，它依然比太阳还要闪亮。
“这些……不是破玩意儿。”
李怀国的声音很轻，很沉，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样，透着一种深沉如海的力量。
“这是我的战友，用命换来的。”
“战友？命？”
王美玲再次爆发出刺耳的大笑声，“现在的骗子，真是啥话都敢说出口！你知道真正的战斗英雄是啥样吗？人家都住着国家分配的高级干部病房，出门有专车接送，享受着副军级待遇，哪会像你这样，破衣烂衫地来挤高铁？”
她步步紧逼，走到李怀国的面前，声音更加尖锐刺耳：“我告诉你，现在这个社会，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人，明明啥也不是，还非要装模作样地冒充英雄！真正的英雄，早都功成名就了，哪会像你这么落魄？”
李怀国的手，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胸前那冰冷的军功章，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不是因为王美玲的羞辱。
而是因为，他又想起了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战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