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就是照片里那家“好再来超市”。不，它比照片里更加破败，更加……倔强地存在于此。
低矮的平房，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灰黄色的砖块，像生了难看的皮肤病。屋顶上几片瓦片歪歪扭扭，随时可能掉下来。那块写着“好再”两个字的破旧木招牌，此刻斜斜地挂在门框上，仅靠一根锈迹斑斑的铁丝勉强维系着，在清晨的微风里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
卷帘门紧闭着，上面布满了各种小广告的残骸和不明污渍，像一块肮脏的、满是补丁的破布。
我掏出二大爷留在文件袋里的那把黄铜钥匙，沉甸甸的，钥匙齿磨损得很厉害，带着一种被岁月反复摩挲过的圆润感。插进卷帘门锁孔，用力一拧。
“咔哒…嘎吱吱吱——！”
锁开了，但卷帘门却像是沉睡了几百年的老僵尸，发出刺耳艰涩的摩擦声，极其不情愿地向上卷起，抖落一阵呛人的灰尘。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灰尘、过期食品、陈旧木料和某种奇异草药霉味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我连连咳嗽。
门终于升到了齐胸高。我弯腰钻了进去。
黑暗。绝对的黑暗。只有门口透进来的那点可怜天光，勉强照亮门口一小片区域，像舞台上一个寒酸的光圈。光圈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空气冰凉、滞重，带着一股地下室的潮气，沉甸甸地压在皮肤上。
我摸索着墙壁，指尖触到冰凉的开关。“啪嗒。”
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在头顶高处亮起，光线微弱得可怜，只能勉强驱散门口附近一小圈黑暗。灯泡大概积了厚厚一层灰，光线透过灰尘，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病态的黄色，非但没有带来光明，反而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诡异和不真实。
借着这点光，我终于看清了超市内部。
空间比我想象的要深。一排排老旧的、刷着劣质绿漆的金属货架歪歪扭扭地排列着，一直延伸到灯光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货架上稀稀拉拉地摆放着东西，但绝不是正常的商品。
离我最近的货架上，堆着一些包装袋。那袋子花花绿绿，印刷粗糙得像是小学生的涂鸦，上面印着几个歪歪扭扭、几乎无法辨认的字：“学霸泡泡糖——嚼一嚼，清华北大任你挑！” 旁边还画着一个火柴人顶着博士帽傻笑。一股廉价的、刺鼻的香精味从破口的包装里散发出来。
旁边的货架格子里，随意丢着几顶颜色黯淡、款式老旧、沾着可疑污渍的渔夫帽。帽檐上贴着一张小小的、快要脱落的标签纸，上面的字迹潦草得像鬼画符：“隐身帽（试用版），低调奢华有内涵，戴上试试看？” 字迹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骷髅头，潦草得几乎看不出来。
再往深处，昏黄的光线几乎无法抵达。我只能隐约看到一些奇形怪状的玻璃瓶轮廓，里面装着浑浊的、颜色诡异的液体，瓶身上似乎贴着同样粗制滥造的标签。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又似乎只是错觉。
这根本不是什么超市！这简直是城乡结合部版的“对角巷”垃圾处理中心！还清华北大？还隐身？二大爷这绝对是老年痴呆晚期外加骗子进修班优秀毕业生！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涌上心头。我为了这堆破烂，放弃了一份虽然痛苦但至少能糊口的工作？我像个傻子一样一头撞在玻璃门上，顶着个大包，被张胖子指着鼻子骂“扫把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