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羞耻感、被亲生儿子当众撕碎脸皮的剧痛、
还有那灭顶的委屈和愤怒,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死死勒住我的脖颈。
我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颓然跌坐回椅子上,
滚烫的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砸在面前油腻的餐盘里。
这就是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
在他眼里,他的母亲,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的情感,
她的孤独,
她渴望的陪伴,
竟如此廉价,如此不堪?
竟抵不过一套冷冰冰的、尚未到手的砖瓦水泥?
周莉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嘴唇哆嗦着,
最终只挤出蚊子哼哼般的一句:
“妈……您……您别生气……他……他就是一时冲动……”
说完,她像逃避瘟疫般,抓起自己的包,低着头,脚步慌乱地追了出去。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只剩下我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
一只骨节分明、布满岁月痕迹的手,端着一杯温水,稳稳地递到我眼前。
杯壁温热。是老李。他不知何时起身,绕过了那片狼藉的战场。
“梅子,别哭。”
他的声音低沉,像一块沉入深潭的石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混乱的安抚力量,
“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他拉过一张幸存的椅子,在我对面坐下,
目光沉沉地看着我,那里面有清晰的心疼,有深刻的理解,还有一种洞悉世事后的了然,
“孩子……有孩子的顾虑。这很正常。”
“正常?!”
我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他那样说你……那样骂你……”
“话难听,理却不一定全错。”
老李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裹挟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沉重,
“半路夫妻,尤其到了咱们这把年纪,牵扯的东西太多。“
”房子、票子、孩子……哪一样都是绕不过去的坎儿,“
”都是试金石,也是绊脚石。浩子的反应虽然过激,像把没开刃的钝刀子,“
”但话糙理不糙,实实在在地给咱们提了个醒。”
他微微向前倾身,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澄澈,
如同暴风雨后洗过的天空:
“梅子,咱们不能光靠着一腔热情,闭着眼睛往前冲。”
“有些事,得先理清楚,掰开了揉碎了,亮亮堂堂地摆出来。”
“不是为了防着谁,算计谁,而是为了咱们以后的日子,能踏踏实实,少些猜忌的疙瘩,也……”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那扇紧闭的、仿佛还在震颤的大门,
“也为了让孩子们……能安心,少些无谓的揪心。”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先理清楚?亮亮堂堂?
他话里的意思,像一块冰冷的巨石,
轰然投入我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刺骨的寒流。
那份协议,终究是绕不过去了吗?
王浩那场惊天动地的怒火,像一场毫无预兆的冰雹,
不仅砸碎了精心准备的晚餐,也彻底砸碎了我对晚年温情所有小心翼翼的憧憬。
一连几天,家里电话死寂,
微信对话框也凝固在王浩最后那条充满火药味的语音信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