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这新搬来的“正常”里滑过去几天。光华苑这楼,白天也安静得出奇,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能传出老远,带着空洞的回音。那盏声控灯越发地懒,有时用力跺好几下脚,它才慢吞吞地亮起,光线昏黄黯淡,勉强在灰白的地砖上投下一圈模糊的光晕,反而把周围的角落衬得更加幽深。对面那扇被粗大铁链锁死的白色防火门,像个沉默的苍白守卫,日复一日地杵在那里,门把手和铁链在昏光下偶尔反射出一点冰冷的金属光泽。
小雨越来越不对劲。她开始坚决拒绝一个人放学回家,即使是大白天。每次走到电梯间,她都会死死攥住我的衣角,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眼神躲闪着不敢往那扇白门的方向看。好几次,她明明按了电梯按钮,却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缩回手,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晚上更是噩梦连连,常常在半夜惊醒,满脸泪痕,抱着被子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地说着梦话。
“哥……哥……”一次深夜,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哭腔把我推醒,眼睛在黑暗中惊恐地睁得很大,“我……我又梦到了……就在那门边上……黑乎乎的……看不清脸……它……它想拽我……拽我进那个门……” 她的小手冰凉,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我肉里,“好冷……哥……那里头好冷……”
我被她抓得生疼,睡意也跑了大半,心里那点因被打扰而起的烦躁很快被一种沉甸甸的担忧压了下去。我拍着她的背,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做梦呢,小雨。门锁着呢,谁也进不去。你看,我不是在这儿吗?”
“不是的!是真的!” 她猛地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它……它就在那儿!就在电梯旁边……等灯黑的时候……它看着我……它想让我进去!”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剧烈地颤抖。
第二天吃早饭时,小雨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怯生生地又提起了那个梦。我妈王慧兰正把热好的牛奶重重放在她面前,杯底磕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她的脸沉了下来,眉头拧成一个结,语气是那种被重复的“胡闹”彻底耗尽了耐心的严厉:“陈小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白天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心思要用在学习上!什么黑影白影的?楼道灯坏了,物业迟早会来修!再胡说八道吓自己,周末动画片就别看了!”
她的话像一堵厚实的墙,把小雨还想辩解的声音彻底堵了回去。小雨委屈地瘪着嘴,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默默扒拉着碗里的粥,再也不敢出声。我妈的目光扫过我,带着一种“你当哥哥的管着她点”的责备意味。我张了张嘴,想把小雨夜里惊恐的样子说出来,可看着她疲惫却异常坚定的眼神,那话又咽了回去。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在她坚固的“现实堡垒”面前,我和小雨感受到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只会被当成孩童的臆想或精神压力,徒增她的烦恼罢了。饭桌上的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又是一个中午,放学铃声一响,学生们像出闸的潮水涌向校门。我和小雨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外面阳光炽烈得晃眼,空气里蒸腾着初夏的燥热。走到光华苑楼下,那股熟悉的、混杂着灰尘和莫名阴凉的气息又扑面而来。踏进单元门,光线瞬间被抽离,楼道里一片熟悉的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