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胜负早就不重要了。有时许平安操作失误送了人头,陈小满从不会骂她,只会说“没事,等着”,然后操纵韩信杀穿对面野区,把刚才欺负她的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许平安总觉得,陈小满的声音有种魔力,哪怕只是听着他说“往我身后躲”,她心里的慌就像被按了暂停键,稳稳落回原地。
初三开学那天,许平安没去学校,游戏头像也暗得像块死灰。
陈小满等了三天,消息石沉大海,电话永远是忙音。他上课盯着黑板,眼前却总晃着那个笨拙的妲己,心里空落落的,像被剜去一块。直到第四天深夜,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许平安的消息只有一行字,短得像句叹息:“我住院了,可能一时半会玩不了游戏了。”
陈小满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拨过去,电话响了十几声才被接起,许平安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混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飘过来:“喂?”
“你怎么了?到底什么病?”他的声音劈了叉,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沉默像块冰在听筒里凝结,几秒后,许平安的声音才挤出来,低得像从牙缝里漏出来:“脑子里长了个东西,要做手术,得休学了。”
“脑瘤?”陈小满的声音陡然拔高,生物课本上那个词带着冰冷的重量砸过来,他甚至能想起插图里那团狰狞的阴影。
“嗯,”许平安笑了笑,声音却抖得像风中的蛛网,“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可能要很久……以后不能陪你打游戏了。”
“谁他妈跟你说游戏了!”陈小满吼出声,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你好好治病,听见没有?我……我每天给你打电话,给你讲学校的事,讲外面的天是蓝的还是灰的,讲操场上的草长高了多少……你别害怕。”
因为贫血到指尖发白发紫,许平安的手术没能如期进行。疫情突发,她被临时转入神经内科的ICU,连带着病房窗外那棵老桂树,也被厚重的防护玻璃隔成了模糊的影子。手上的留置针扎得生疼,身边仪器的滴答声像悬在头顶的倒计时,隔床的病人前一晚还在低声呻吟,天亮时就被白布无声地盖了过去。
许平安却不怎么怕。她总望着窗外那团晃动的绿影发呆,桂树的枝桠斜斜地探向天空,像谁伸着手臂在够云。有次护士来换药,她轻声问:“等桂花开了,能帮我摘片叶子吗?”护士愣了愣,笑着点头:“当然,到时候让你闻闻香。”
那天晚上陈小满打电话来,她就跟他讲那棵桂树:“它长得好高,叶子绿得发亮,护士说秋天会开好多小花,香得能飘满整个住院部。”
“桂花啊,”陈小满的声音裹着电流,带着南方潮湿的暖意,“我们学校也有,秋天一到,走在路上都像浸在糖水里。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摘桂花,用糖腌起来,能吃一整年。”
“真的?”许平安的眼睛亮起来,盯着窗外的树影,仿佛已经看到细碎的黄花缀满枝头。
“当然,”他说得笃定,“到时候我们把桂花撒在年糕上,蒸得软软糯糯的,你肯定爱吃。”
ICU的日子像被拉长的棉线,单调又磨人。许平安常常在疼醒的深夜,借着仪器的微光看那棵桂树,枝桠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跟她打招呼。她会想起陈小满的话,想象着桂花落在手心里的样子,甜香漫进鼻腔时,连带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似乎都不那么凉了。